第5章
粒米未進,一步也沒離開醫院。
我終于被推出來時,他「咚」一聲直挺挺后仰倒下,嚇壞了所有人。
接下來昏迷的半個月,他日夜守在我床邊,默然靜坐,日漸憔悴。
「他唯一離開醫院的一天,去了長山的寺廟。有路人拍下了他傳在網上,我給你看。」
樂樂點開手機湊到我面前——
大雪廟前,秦慎直直跪在雪地里。
他低垂著頭,身上裹了厚厚的雪,卻一動不動,宛如一尊絕望又固執的冰封雪人。
視頻的標題是:【是什麼樣的虔誠,讓他在大雪中跪了幾個小時……】
樂樂聲音含了一絲哽咽。
「阿璃,他真是愛慘你了,我好羨慕你們的感情!」
我轉頭看向窗外的天空。
灰暗陰沉、模糊不清。
我輕輕閉上了眼。
秦慎氣喘吁吁出現在門口時,我第一眼竟沒認出來。
他看上去憔悴、疲憊,一向明亮有神的眼睛深凹了進去,至少瘦了十來斤。
他怔怔地走進來,小心翼翼伸手,摸了摸我的臉,我的眼,似乎不敢置信。
「阿璃,你醒了?我不是做夢對嗎?」
他眼眶通紅,嗓音顫抖得厲害。
我默然不語,靜靜看著他。
秦慎在我床前蹲下,哽咽著說:
「別怕,阿璃,那些傷都會好起來的,我會一直陪著你。」
他是這麼說的,也是這麼做的。
雖然醒了,我仍只能虛弱地躺在床上。
秦慎親力親為地照顧著我。
每天耐心地喂我喝水,認真幫我擦拭,計算我每天的換藥時間,牢記每一種藥的名字。
晚上,他輕輕摟著我,語氣溫柔得仿佛要化開。
「阿璃,是我沒把你保護好,我以后也不吃晚飯了,一下班就回家陪你好不好?」
「你知道我在 ICU 外面時在想什麼嗎?還是不要告訴你,你最容易多愁善感,會嚇著你的。」
「阿璃,你永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,記住了嗎?」
醫生和護士都唏噓感慨,說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深情體貼的丈夫。
樂樂信誓旦旦,說以后找老公就以秦慎為模板。
我慢慢能進食,慢慢能下床,只是情緒消沉,整天不發一言。
秦慎反過來安慰我,說這是創傷綜合征,不想說話就不說,有他在,我什麼都不用管。
我像只把自己封閉起來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。
在日復一日中慢慢等待。
等待身心痊愈。
那天,秦慎正低頭認真削蘋果時,我一抬眼,看見了林錦站在門口。
我與她,隔著秦慎,靜靜對視。
林錦一改以往戰戰兢兢的模樣,目光直直注視著我。
「林秘書來了。」
我歪頭,慢慢吐出這幾個字。
秦慎垂著眼,泰然自若地削完最后一圈,將蘋果遞給我,才不慌不忙轉過頭去,蹙眉問:
「林秘書?」
「文件不是都電子簽完了嗎?」
9
林錦走進來,神情怯怯:「財務有份重要的文件需要您手簽。」
秦慎沉著眉,沒作聲。
我淡淡開口,「財務文件為什麼是你送啊?」
林錦看了眼秦慎,嗓音里溢出些委屈。
「我馬上要離職,手里沒那麼多事,就替財務同事跑一趟。」
「離職?」我咬了口蘋果,轉頭問秦慎,「林秘書不干了?」
秦慎用抽紙慢慢擦著沾了汁液的手,露出好笑的神情。
「我堂堂董事長,怎麼清楚底下這些無關緊要的事。」
林錦眼睫一顫,忽然紅了眼。
「秦夫人,也不怕您笑話,是我孩子的爸爸想讓我們出國,他——」
「好了。」秦慎起身,打斷了林錦的話,「我妻子需要休息,不能被打擾,出去簽吧。」
兩人出去一分鐘后,我下了床。
走到拐角,就聽見電梯間后側,林錦帶著哭腔的嗓音隱隱傳來。
我悄無聲息走了過去。
「程程已經一個月沒見你了,他很想你,每天問爸爸為什麼不回家。」
「我已經答應你出國了,今晚就陪程程過一次生日吧,他是個可憐的孩子,從小沒被爸爸抱過。」
「我們也需要一個正式的告別不是嗎?阿慎……」
林錦仰頭看著秦慎,泫然欲泣,無助又可憐。
秦慎頎長的身影筆直站著。
我自始至終沒有聽見他的聲音。
秦慎回病房時,是和醫生說笑著進來的。
他神情愉悅,握著我的手說:
「阿璃,醫生說你這兩天就可以出院了, 太好了,你總算熬過來了。」
我點頭,認真地說:
「嗯,我總算熬過來了。」
他似想起什麼,不經意說:
「哦,林秘書送來的那份文件有點問題,下午我回公司處理一下,很快就回來。」
我抬眸,看著他,「多久啊?」
「舍不得我離開是嗎?」他笑了。
「放心,7 點前能回來。」
我緩緩閉上了眼睛,輕聲說:
「好。」
……
下午 5 點,我辦完了出院手續。
護士們很驚訝,「這麼重要的時候,您先生居然不在?」
我朝她們微笑。
「沒關系,我自己一樣可以。」
下午六點,我打了輛出租車,來到那個別墅小區。
門崗小伙子還記得我,客氣寒暄,「您又來看朋友啊?」
我點頭,「能不能麻煩開個門?」
「當然!」
六點十分,我站在林錦家門口。
手機震了一下,秦慎發來條信息。
【阿璃,晚上想吃什麼?我給你帶回去。】
我面無表情關上手機,輸入密碼。
「滴答——」
門開了。
屋內三人正圍坐在餐桌前。
桌上擺著生日蛋糕,林錦滿臉笑意地唱著生日歌,在給程程戴生日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