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那個假期過后，媽媽跟我商量，問我是不是可以繼續去上學了。

因為休學請假，我錯過了這次中考，需要再讀一次初三，而這期間，陶建國和奶奶也不只一次說我大了，可以出嫁了。

在這里，十五六歲就定親的女孩都一大把，對別人來說，我已經算是吃閑飯、花閑錢的老姑娘了。

但我那偉大的母親卻一次又一次地為我抵擋了過去，為此，她不知又挨了多少打。

她不識字，卻堅定地認為我一定要讀書才能有出路。

「你不要放棄讀書，」媽媽對我比畫，「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家，所以你更要努力讀書，考高中、念大學，將來才可以不靠別人也能過上好日子。」

「而且，等你考上高中，就可以住校了，就不用每天都回來，看到他們了。」媽媽對著門外指了指。

她的意思是奶奶和繼父。她知道我不喜歡他們，害怕他們。

她以為我是因為被他們打的緣故。

我沒有告訴她實情，可是我的心卻的確因媽媽的話而燃起了火光。

沒錯，考上高中就可以離開家了，高中在縣城，離我們這有五十多公里，是要住校的。

在我渺小的十幾年人生中，我還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這座小鎮，還從未能瞥見外面世界的一絲火光。

而如果將來我能考上大學，那我就能獨自在外面謀生了，將來還可以把媽媽一起接走。

那一刻，我曾對未來，重新升起了無限憧憬。

11

接下來的上學時期，我媽媽風雨無阻地扛著鋤頭接我上下學。

她記得我那次尋死時，情緒是從放學回家后就開始不對的，身上又有很多傷，所以她認為我應該是在學校或者上下學路上時被人毆打了。

所以她想要保護我，哪怕不能進學校去時時看著我，也應該保護我路上的安全。

而她哪怕大冬天、大雨大雪天也扛著鋤頭接送我，是因為她做好了隨時為我拼命的準備。

從此以后，我雖然在學校時仍舊被孤立、被霸凌，但沒有再遇見過那天下午玉米地里所遭遇的那種惡夢。

陶華從上技校后，有了家里給的生活費還沒有人管束，就在外面過花了，甚至連寒暑假也不回來，頂多過年時回家待幾天。

他在家的幾天，難免又會想對我動手動腳，我總是激烈地反抗。

我已經死過一次，有著再次拼死的決心，加上強烈的恨意，我總能把陶華抓得到處是傷。

甚至有一次我藏了把剪刀，在他快要得逞的時候直接對著他捅了過去，他震驚之余下意識地側身躲了過去，但還是讓我傷到了他的肩膀。

我想我當時不要命的狠勁一定是嚇到了他，因為他從此再不敢來找我了。

其實我當時是真想要殺了他的。

陶建國也因為陶華的不在，而對我的恨意沒有那麼強烈，不會再把對前妻的恨施加在我的身上。

好像真的一切都在變好，對未來的希望支撐著我。

直到我收到我們縣最好的高中——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，我以為我終于可以自由了、安全了。

我興奮地把錄取通知書給媽媽看，媽媽也高興地抱著我又喊又叫，眼里都有了淚花。

可是就在當天晚上，我聽到了母親房間傳來的爭吵聲，連奶奶也在。

讀高中，一個學期學費要六百多塊，每個月的生活費也要一兩百塊，繼父他們不愿意出錢供我讀書。

我不是親生的，他們當然不愿意去費心巴力地培養我，覺得供我讀完初中已經算是他們仁慈了。

如今我初中畢業了，他們覺得作為一個女子，我就該出去打工賺錢回報家里，或者在家干活，然后找媒婆相親定親，之后就該嫁出去給家里賺點彩禮錢了。

聽到他們的話，我的心又開始緩慢跌到谷底。

媽媽還在「阿巴阿巴」地爭辯，但我知道，她什麼也不能改變。

第三天，我輕聲問媽媽，我是不是沒辦法去讀書了。

要是不能讀，那我就去打工，反正我不想再在這個家待了。

媽媽停下正在拌豬食的手，抬起頭來看我。

很快，她就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，先走到門口四處張望了下，發現沒人，才又到我面前對我比畫道：「別擔心，媽這些年種地、給人家幫工、撿瓶子紙箱偷偷攢了些錢，媽供得起你。」

末了，她又一臉慎重地比畫道：「別說出去，他們都不知道。」

我驚訝地看著媽媽，完全沒想到事情還有這種美妙的轉機。

一瞬間，我的世界都明亮了起來。

「放寬心，到時媽送你去報到。」媽媽也愉快地比畫道。

一個月后，趁著奶奶去鎮上趕集，繼父去進貨，媽媽偷偷帶著我拎著兩個大編織袋坐車去了縣一中報到入學。

媽媽甚至還專門帶我去買了兩身新衣服和鞋子，怕我要依舊跟以前一樣穿得破舊，在縣城會被人瞧不起。

當時的我，滿心的歡喜和期待，覺得我光明的未來就要到了，我一定好好讀書將來考個好大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