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」
我好琴,是真的。
這是把絕世的好琴,也是真的。
「無功不受祿,皇后娘娘的好意……」
「你拿著吧。」我的場面話還沒說完,就被孟丹卿給打斷了:「本宮說送你,就是送你了。」
我被噎了一下。
于是我輕瞥了一眼青蘊,發覺她表情復雜,顯然也是被噎了一下。
在我的默許下,青蘊接過了琴,本來只是來請安,如今卻莫名其妙得了個賞賜。
在青蘊接過琴后,我就起身屈膝打算行禮謝恩,誰料膝蓋剛彎,孟丹卿就又截斷了我。
「別跪了。」
「啊?」我不明所以地抬頭輕啊了一聲,這一大早,我當真是被這位皇后嚇到了許多次。
「本宮……本宮乏了,容貴妃回去吧,不必行禮了。」
話音剛落,孟丹卿就站起來,轉身直接回了后殿,倉促到她身旁的宮女都沒來得及扶她。
「青蘊。」我看了一眼孟丹卿著急的背影,扭頭問旁邊同樣茫然的青蘊:「我臉上的疤痕,是沒遮住嗎?」
青蘊仔細看了看,又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,抱著琴告訴我遮住了,一點痕跡也沒有。
疤痕既遮住了,看起來也不可怖,那她跑什麼?
我與青蘊大眼瞪小眼,左思右想也沒想通,最后秉承著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,打道回了筑蘭宮。
回宮后青蘊雖將琴放在了桌案上,卻還是覺著后宮暗箭難防,擔心這把琴里有古怪,指不定就被下了什麼藥。
「她已經是皇后,何必害我,而且就算她想要害我,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地送我東西吧。」
我坐在案旁,一手支著下巴,一手輕撥了下琴弦。
琴聲曠遠,指尖仿若還留了余韻。
我陡然想起方才孟丹卿所說,這琴是她十六歲時尋得的。
孟丹卿十六歲時在山野中尋訪鴻儒,踏過天下山川,而我十六歲那年已經嫁進了東宮,從此再未離開過京都。
我與她本是這世上最不相干的兩個人,如今卻也生出了千絲萬縷的關聯。
若是以前得了這樣的好琴,我定是會愛不釋手欣喜若狂的,可如今聽著這濺玉般的琴聲,我心底竟有些煩躁。
此般心境不適合撫琴,我收回了手,讓青蘊將琴拿去妥善放好。
青蘊看出我心不在焉,便說近幾日都是好天氣,央著我去外面走走,免得人都憋悶壞了。
耐不住青蘊央求,我只好遂了她的好意,可我的腳還沒踏出宮門,就有人急匆匆來報,說我前幾天派人去查的那個宮女找到了。
來報的人口條利索,前因后果說了一大通,最后歸結起來就只剩了兩個字——
「死了。」
那個宮女因打碎了一只御賜的玉如意,在先帝病重那段時間,就被某位太妃下令杖斃了,死后無人斂葬,如今是連尸身被拖出去扔在何處也不知道了。
知道這個消息后,我與青蘊俱是一驚,青蘊更是臉色直接泛了白。
想起方其安那張笑臉,我的心突然縮了縮,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這個消息。
4.
方其安現下不在筑蘭宮中,他回來的時候懷里還抱了一截不知從哪里尋來的木材。
以往他刻東西,都是隨便尋摸一截木頭,這次找了這麼好的木料,也不知是要刻什麼。
等他放下東西后,我就讓青蘊將他叫來了內殿。
方其安傻呵呵地望著我,目色干凈得像兩汪泉水。
「你托本宮找的人,現在有她的消息了……」我沉吟了一下,將方才聽來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方其安。
方其安的神色逐漸由喜轉悲,我說一句,他的神色就悲戚一分,等到我斟酌著說完時,他的表情已經如遭雷擊,人也完全訥住了。
他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,縱然眼眶里懸了淚也不讓自己哭出來,只是垂在身側的手一直顫抖著,哪怕握成了拳頭也控制不住。
「方其安。」我有些擔心地叫了他一聲。
他回了神,沖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哽咽著說:「多謝……多謝娘娘,奴才知道了,奴才告退。」
話音剛落,他就倉皇轉身,逃命似的跑了出去。
「青蘊,叫兩個人看著他,別跟得太緊,也別讓他出什麼事兒。」我連忙吩咐旁邊的青蘊,青蘊道了聲是,也跟著出了殿門。
方其安這一跑,一中午都不見他的人影。
青蘊來回話說方其安一個人跑出去尋了個偏僻的墻根,蹲在墻根下大哭了一通,現在眼睛都還是腫的。
「也不知道那宮女是他什麼人。」青蘊一邊給我扇風一邊低聲念叨。
「日后別說這件事了。」我說道。
斯人已去,這話叫活著的人聽見了難免傷懷。
好在方其安大哭了一場后就回來了,什麼也沒多說,什麼也沒多問,就是眼睛又紅又腫,跟兩個核桃似的。
以往常掛在他臉上的笑也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木然,像枯井一樣,扔顆石子下去都不一定能聽見響兒。
我有些不忍心,卻也無計可施。
宮里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熬著,最常來我宮中的依舊是儀妃,其次常來的就是齊昭了,只是他最近實在政務繁忙,常常一局棋還未分出勝負人就匆匆離開了,等他走后我便一手執白一手執黑,自己同自己對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