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我在無數個夜晚夢到弟弟聲嘶力竭,不停喊著「姐姐我好害怕」「姐姐我好疼」「姐姐我想回家」。
姐姐……
姐姐……
姐姐……
我再也忍不住,雙手捂臉,痛哭出聲。
「是我害死了他。」
我不配當他的姐姐。
誠如劉律師所說,為了贖罪,我放棄了治療雙腿。
但我依然偏執地認為,我的父親也有責任,是那個女人搶走了他對我的愛,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。
按照原本的計劃,我誣陷了繼母。
為了賭一口氣,我跟父親斷絕了父女關系。
我向他證明了,我沒有看錯人,即使我殘廢了,趙琦依然對我不離不棄。
我唯一有愧的,只有我的弟弟。
即使我與父親的關系越來越疏遠,我討厭繼母,但我很喜歡這個弟弟。
我孤獨了很多年,才終于有了一個弟弟陪著我,我看著他長大,帶著他在院子里玩,在書房替他輔導功課。
他考試考差了不敢告訴父母,都是我去替他開的家長會,他開心地向所有老師和同學介紹:「這是我姐姐。」
但我這個姐姐沒有給他帶來好的結果,讓他的生命終止在了小樹苗最該茁壯成長的年紀。
我不配當他的姐姐!
劉律師遞給我一張紙巾,問道:「你后悔嗎?」
我也問過自己是否后悔。
十年里,我無數次告訴自己,我不后悔。
但我知道,這是自欺欺人。
8
我抬手胡亂擦去臉上的淚水,回過頭問劉律師:「你要給施艷翻案?」
一個律師,手里握有新的證據,我想不到他還有別的什麼目的。
但他搖搖頭:「衛小姐,你不會以為,過去了十年,我還能拿到當初的監控視頻吧?」
我臉色大變:「你詐我?」
劉律師臉上有些許失望的神色:「我的意思是,這份監控視頻,十年前就已經拿到了。」
「怎麼可能?」
如果十年前就拿到這份監控,施艷又怎麼會被判刑。她一開始并不肯認罪,是因為所有證據全都指向她,證據確鑿才定的罪。
車輪椅停了下來。
劉律師說:「律師對于自己經手的每一個案件都有保密義務,我能查看案卷,但我只能看到案卷上的內容,卷宗不代表就是事實。這個視頻,是衛先生給我的。」
「我父親?」
「是的!」
劉律師調出一張手機相冊里的照片給我,上面是一張銀行取款憑證。
2012 年 4 月 21 日,17:35,取款金額五百萬元整。
這是我永遠忘不了的日子。
「衛小姐知道這是什麼嗎?」
「五百萬,我弟弟的贖金。」但是沒有換回他的一條命。
劉律師又繼續往前劃:「那這一張呢?」
同樣是一張取款憑證,同樣是五百萬元整,在同一天,只不過取款時間早了三個小時。
「這是?」
「贖金,你的贖金!」
手機掉在地上。
好半晌,我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。
「為什麼會這樣,他當初不是拒絕給贖金嗎?」
劉律師彎腰將手機撿起,輕擦兩下屏幕。
「你怎麼知道他拒絕給贖金呢,你聽到的嗎?還是……誰告訴你的呢?」
我緊緊握著輪椅扶手,閉眼回想那一天的場景。
親耳聽到父親說不愿意給贖金嗎?
聽到了嗎?
我猛地睜開眼,答案是沒有!
我沒有聽到!
是他們說的。
是他們!
劉律師旋身站在我身后,看了眼別墅的方向。
「衛小姐,別激動。」
我捂著胸口極速喘息著,不敢相信這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。
那我這雙腿算什麼,我弟弟的命又算什麼?
太可笑了,我還一直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。
關別人什麼事!
是我自己設定的計劃,是我把人帶走了,也是我看著他死在我眼前。
都是我啊!
9
「衛小姐結婚多久了?你先生看起來對你很好啊。」
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轉移話題,但趙琦確實對我很好,這麼多年,我雙腿殘疾,生活不便,全靠他悉心照顧。
「我出院后沒多久,我們就結婚了。」
「他的父母,同意你們結婚嗎?」
當然不同意,但是他已經認定我了,既然我可以和父親斷絕父女關系,那他也可以。
這是他告訴我的。
劉律師問:「那麼,你見過他的父母嗎?」
「見過!」
「哦?」
只見過一次。
趙琦帶我去見他爸爸,說要跟我結婚,遭到了他爸爸的反對,父子倆誰也不肯妥協,趙琦還被他爸狠狠扇了一巴掌。
但我們還是結婚了,后來我們誰也沒再提過雙方的父母,也再沒見過。
劉律師嘆息:「可是趙先生他是個孤兒,哪里來的父母?」
我僵直地抬起頭:「你說……什麼?」
「小紅星孤兒院,趙琦。衛先生曾經資助過這家孤兒院,都市晨報刊登過,衛先生還帶著家人去慰問過這里的小朋友,衛小姐還記得嗎?」
似乎是有這麼一件事。
那時候我已經開始不好好讀書,父親經常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,所以強制帶我去孤兒院看看那些沒有家的小孩兒是怎樣的生活。但他的目的并沒有達到,因為我覺得我跟這些沒有爹媽的孩子沒什麼區別。
父親很失望,幾乎就完全放棄了對我的管教。
「那時候,趙琦也在孤兒院?」
「根據時間推算,應該是的。」
我緊緊抿著唇,只覺得渾身冰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