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
又過了幾天。
我去雜物間門縫里給小遲送食物,發現塞進去很費力。
我蹲下一看,是上午送的食物堵住了門縫。
它沒有被人拿走。
69.
午夜。
我在臥室內無法入眠,忽然聽到雜物間的方向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。
我縮在被子里渾身顫抖了一下,那聲音斷斷續續,很久過后也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。
于是我輕輕地翻身下床,打開臥室門來到雜物間門口。
那咔嚓咔嚓的聲音愈發清晰。
我拿起旁邊的輕質鋼劍,擰開鎖,顫抖著手轉動門把手。
推開門。
月光透過窗戶,籠罩住雜物間的地板。
我看見窗戶下未能被月光照亮的陰影里,蜷縮著一個小小的人。
鐵鏈將她的身體死死捆綁在身后的椅子上,她倒在地上,動彈不得。只能咔嚓咔嚓地啃著面前的桌子腿,那桌子腿已經被她啃得斷了一截。
我站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,可以看清她已經發青的皮膚和冒出的紫色血管,眼睛蒙上了一層白翳,肩膀上那道黑色的傷口已經發黑潰爛。
看著這樣的場景,我心頭涌上巨大的悲傷,幾乎快要窒息。
她今年才 25 歲。
她有一個很簡單又平凡的愿望,就是想要開一家福利院。我還記得新年那晚,她說到夢想時眼里亮晶晶的樣子。
可是身在這樣一個末世里,她連這樣簡單的夢想都無法實現。
這麼一個好姑娘,對誰都好,偏偏得不到善終。
我又往前走了一步,她感受到我的靠近,停止了啃食桌腿的動作,然后掙扎了一下,綁住她脖子的鐵鏈勒得更緊了,可她還是費力地抬頭看向我。
那是一張多麼熟悉的臉啊。
她曾經抱著我,曾經彈吉他給我聽,曾經跟我說:「幫助了一個人,他的整個人生都會因你而不同。」
這樣一個好姑娘啊。
我舉著長劍的手在顫抖,最終還是上前一步,把劍高高地舉起——
遲驚野用這把劍救了我兩次。
而現在,我要用這把劍,殺了她。
「噗」地一聲,是利刃捅進肉里的聲音。
它只是抽搐了兩下,就再沒生息。
我的手無力地滑下,鋼劍落到地上,發出「咣當」的一聲響。
萬籟俱寂,只有窗外溫柔的夜風,鼓起窗簾。
在這個時候,我想到的卻是,在好久好久的以前,我們第一次見面,黑衣少女拿著劍,像天神下凡一樣,給了我活著的希望,劍下好像匯集了世間所有的光輝。
我想到的是,在天臺上的那個夜晚,她眉目柔和動人,眼里是一片澄澈,讓人看著,就可以平靜下來。
「——需要姐姐溫暖的抱抱嗎?」
70.
我推開雜物間的門,看到有個人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。
我并未看向她,只是麻木地走回臥室。
我只想睡一覺,睡一覺就好了。
「盈朝——」
可是她輕輕喊住了我。
我終于扭過頭看了她一眼,是沈遙知。
我的拳頭攥得緊到發抖,垂下頭。
過了幾秒,我朝她邁出了一步。
越走越快,越走越快,然后我撲到她懷里。
她抱住渾身顫抖的我。
遙知懷里很暖和,我的眼淚濡濕了她的衣裳。
她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,不知過了多久,她說:「我給你唱歌吧。」
沒有等到我的回應,遙知自顧自地輕輕唱。
「小船搖啊搖,
搖啊搖,
搖到對面的灣港。
小船蕩啊蕩,
蕩啊蕩,
蕩到遙遠的故鄉。」
她的聲音很溫柔,客廳里撒了滿地銀白的月光,一切都美得像夢一樣。
可是唱到最后一個音的時候,我聽見她的聲音是顫抖的。
有溫熱的液體劃過她的臉頰。
71.
12 月 26 日,小遲離開快一個月了,也是將要新一年元旦的日子。
遙知拿出去年寫的福字,感慨道:「又一年了,真快。」
輕輕撫摸著,眼眶泛紅。
我知道她又想到小遲了,猶豫了一下,還是沒有上前打擾。
遙知和我們的相處方式,與其說是朋友,不若說她是我們的姐姐,在照顧著我們。如果之前還有一個小遲會安慰她的話,她走以后,我面對這種情況有些手足無措,很難做出反應。
她永遠是安靜又沉穩內斂的,可如今我才忽然發現,我從未真正地了解她。
我默默地離開了客廳。
幾人中,好像只有我,在那夜過后很平靜地接受了小遲的死亡,只是看著遙知的樣子,又想起了某一天午夜,我走上天臺,發現再也沒人站在我旁邊時,忽然難過得想哭。
回過頭去,我看見了那個坐角落里的小男孩,薛緲問他:「小輝,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貼福字?」
這幾天我們和那個男孩也有了一點交流,雖然我依然不愿意和他說話,但遙知和緲緲都和他聊過天,問了他的名字和家世,以及對進階喪尸的接觸,可惜的是,他好像一無所知。
我覺得有些怪異,他既然不了解,那他是如何活下來的呢?
心里控制不住地感覺到不舒服。
最近,他明顯沒有剛來這里的時候那麼局促了。
面對薛緲的問題,小輝擺擺手,然后一溜煙地跑進他的小臥室里了,她有點失望,不過也沒放在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