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畢竟,我對孩子的諾言太疑惑了。
阿娘似乎是被我的話嚇得怔了又怔,過了好久,才慢慢地把針刺入絹子,不知是何心情。
2
春寒料峭,尚未褪盡。倒是這風,還是在呼呼地吹著,只不過不知不覺偏了方向。
草長鶯飛二月天。
不知古人是何等眼神,反正我們這里的二月還是一片寂寥。
桌前的草螞蚱雖然比不上我的花燈,倒也稱得上新穎有趣。
只是倒也難為正月十六大清早守在我家門前的小廝了。
算一算,七郎走了得有大半個月了。
想想京里偏辣的口味,和七郎逢辣沒轍的性子,我就想笑。
他向來吃不得辣,伙食稍微重口味一點,就要上老半天的火——嘴邊一圈紅印子,呲著聲喝水喝清湯。
李探花緊張這個心尖尖,遣了好幾個仆人婢女跟去照料,結果過了十里亭遣回來大半,急得他娘日日埋怨,恨不得插上翅膀跟去才好。
有點出神地剪斷了繡架上的花線,線頭彈開,倒是驚了我一驚,哎呀,這針還沒繡完,我怎麼就剪了?白日里又犯糊涂了不成?
怕著被阿娘訓,信手扔了這廢品,接著偷偷摸摸從邊邊角角里抽出個以前的充數。
唉,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,這樣我也歡喜,娘也歡喜,豈不樂哉?
「——姑娘!」
心里有鬼,我慌得撞上了架子,此地無銀三百兩,「我就是借鑒……」
「呔,誰和您說這個啊?」家里幫工的老嬤嬤說,「出來瞧著,藥鋪的陳掌柜家婆娘來看看您!」
「我有什麼好看的啊——怪臊的,不去。」
陳掌柜家的婆娘最是討厭,每每纏著人刨根問底,糾纏不休。她可以從你臉上一顆痣,談到你家祖輩的一件荒唐事,再聯想到紅顏禍水的朱砂痣,真真是碎嘴講不出好事。見著長得好的,就說「大司馬家最俊俏的姨娘還比不過呢」,好像給人做小妾是人家姑娘遠大的抱負似的。
我們小時候,她就總在前街大喊說七郎一副丫頭樣,要他家皮猴好好照看七郎。于是七丫頭就成了他童年抹不去的印記,氣得李小七至今牙癢癢。
后來七郎她妹妹阿九去買甘草,陳家婆娘又犯了嘴癢的毛病,說她「屁股大好生養,眼角有痣薄命相」。阿九還沒定下人家,又羞又氣,就這麼哭著跑了回去。
雖然我百般討厭陳家的,但是還是擰不過嬤嬤拎著我的耳朵把我提溜出去。
「今兒個叫十四來,為著是想與十四做一家人。」陳家婆娘笑道,露出半口牙齒。
阿娘在一旁笑道:「阿姐說得太早了,十四可不害臊?」
「總歸是要有這麼一遭的,有什麼好害臊的?」她說,「您瞧著我那內侄,眼下在我家藥鋪幫襯著,這為人做事,哪方面不是個尖兒……」
我打了個呵欠,任她和母親胡吹。
七郎肯定料不到,居然會是小陳掌柜!
那個沒事喜歡說一些文縐縐的話,講酸溜溜的句子,自詡文人騷客,每次都要在七郎出門摸魚時,拉著他啰唆半天的之乎者也倫理綱常。
七郎見著他就煩,聞聲就躲。
以前我還笑七郎是個腐儒,除了念書啥也不會,現在想想,七郎好歹會和我摸魚掏鳥,偶爾還會編編草蚱蜢什麼的,而小陳掌柜只會笑我們玩物喪志,提醒七郎距離待考還有多久。
如今啊,真是料不到,我下半輩子就得泡進腐乳壇子里去了。
我不禁嘆息道。
「十四娘應該也是見著過的。」她扭頭對我道。
「啊?啊啊啊哦。」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。
陳家婆娘喜道:「可不是?你瞧瞧,十四娘也這麼說了,我那侄兒的字又好,念得書也多,又肯鉆研,日后肯定能做個舉人老爺。」
娘親訕訕地笑著,想是知道了我在開小差,一記眼刀掠過來,道:「姐姐說得極是。不過對咱家倒也是次要的,只要不欺負十四,品行好,模樣湊合,家境尚可,我也就滿足了。」
「那還不把八字換換,改天找人給看看,干脆早點定下來就是了。」陳家婆娘做事向來風風火火。
「這……」阿娘為難道,「太早了——你瞧十四還在犯蒙呢。」
母親向來不喜歡這樣鋒芒太露,心比天高的角色,自然不肯拍板。陳家婆娘知道說動母親百分不比說動我十分,于是暗示道:「十四娘可得想好了,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——我那侄兒可是要做舉人老爺的,日后十四嫁過來就是風風光光的官夫人!」
我撇了撇嘴道:「他能娶未必不能休。」
阿娘嗆了一口水。
陳家婆娘駭然。
「呔!這是什麼話?我們都是看你們長大的,怎麼會做出這種沒皮沒臉的事?」
主要是七郎的成見先入為主……
原先這小陳掌柜養著條小白狗,頗為聰明伶俐,后來看著七郎家的獵犬更威風,就把小白狗給扔了,換了一只獵犬。
七郎覺著這人平素不討喜倒也是其情可原,不過趣味不投,如今看來委實善變。而七郎愛狗,雖然不喜歡小陳掌柜,但是也不忍心看那小白狗天天臟兮兮地窩在街角,和野狗搶豬下水吃,就抱了回去照料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