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他的臉上掛著汗珠,卻有著藏不住的喜悅。
養父看著宋景明,露出不懷好意的笑。
待養母去廚房盛飯時,他低聲詢問。
粗俗的話語讓我無地自容。
「小明,我剛才可是看見床上的血了。
「啥滋味呀?有機會孝敬一下你老子。」
他呲著的黃牙,讓我想起他覆在我被子上的那個夜晚。
難以壓制的惡心感襲來。
宋景明握緊拳頭,直視養父:
「爸,你再打春和的主意,別怪我不認你。」
養父還想說什麼,見養母出來,便低下了頭。
惡心感持續蔓延,我忍不住捂嘴干嘔起來。
養母嘴角滲出一絲笑:
「你們啊,努努力,生個兒子,就給你們舉行婚禮。」
宋景明遞給我一個饅頭,眼里帶著曖昧的笑意:
「聽見了嗎,春和?多吃點,我們努努力。」
我接過饅頭,一聲不吭地吃起飯來。
「吃吃吃,光知道吃!」養母的筷子敲打在我的臉上。
「小明說的話就是圣旨,他說啥你照做。敢不聽……」
她抬頭看著宋景明:「給我往死里打,多揍幾次就聽話了。」
然后目光掃過養父,一臉驕傲。
養父瑟縮在桌角,一句話都不敢說。
養父宋祖德家里很窮,三十多歲才討了個媳婦。
養母潑辣,把他揍得服服帖帖。
在我到來之前,他是這個家地位最低的人。
我來之后,他一開始對我很好,經常給我糖吃。
只是大概我七八歲時,他和養母發生了劇烈爭吵。
養母罵我小婊子,只要我和養父離得近,就對養父拳打腳踢。
也是從那以后,養父對我收走了全部的好意。
在無人的暗處,他把手伸向了更弱的我。
弱者,揮刀向更弱者。
還好,我有全心全意護著我的宋景明。
我抬起頭真誠地看著養母:
「媽,我會乖乖聽哥哥的話,我會好好努力,給哥哥……生……」
說到最后,我的聲音越來越小。
雖然是演戲,但因為對方是宋景明,一種褻瀆神明的羞恥感向我襲來。
飯后,養父母外出打牌。
房間里,宋景明掏出一沓厚厚的紙:
「春和,我們逃吧!」
6
我翻著那一沓紙。
有戶口本復印件,養父母的身份證復印件,村里蓋章的各種證明……
看到最后一張紙,我愣住了。
是市一中的《貧困縣考生特招考試通知》和報名表。
難以言表的狂喜化作眼眶里的一抹紅:
「哥,你怎麼會有這個?」
宋景明摸摸我的頭:「我那個發小——王致遠,今年剛從市一中畢業,考了清華。」
說這句話的時候,他的眼里閃著光。
如果宋景明當年去了市一中,現在也能去清北吧?
王致遠是隔壁王叔的小兒子,和宋景明一個班,是全校第三。
當年,養父母不讓宋景明去參加市一中的考試。
按理來說順位是第二名,王致遠是沒有機會參加考試的。
當時王叔知道這個消息后,多次去求校長。
還去市里跑了四五趟,給王致遠求來了一個考試機會。
王叔前半輩子窮困潦倒,但他希望兒子有光明的未來。
但養父母好像剛剛相反,他們不希望宋景明讀書,甚至不希望他離開這個小山村。
按理說宋景明 16 歲后就應該辦理身份證。
可他現在已經 17 歲,但仍然沒有自己的身份證。
因為辦身份證需要戶口本。
養母不愿意給,害怕他逃離小山村。
以前我一直不理解養父母對宋景明的所作所為。
我曾問過宋景明為什麼,他只是笑著摸摸我的頭,沒有解釋。
也是在他身上,我接受了「在重男輕女的農村里真的有人不愛自己的兒子」這個事實。
他們自己已經和苦難融為一體。
而宋景明,憑什麼過得比他們好?
或者說他過得越好,人生越光明,就襯得他們的過去越黑暗。
為了心理平衡,他們寧愿孩子和自己一樣,和苦難共生。
想到這些,我問他:「爸媽怎麼舍得給你戶口本了?」
他的目光掃過那張床。
我一下子懂了。
我義務教育已經結束,是時候為他們宋家傳宗接代了。
而宋景明也開始被捏成和他們一樣的模樣。
成家生子,讓孩子的孩子,在苦難里循環往復。
如果孩子能選擇是否降生,那該多好!
宋景明接著說:「走吧,我們去辦身份證。別人問起來,就說我們要去鎮上工廠打工,需要身份證。」
去辦證的路上,我才知道宋景明的計劃有多周密。
跑出去容易,但是我們需要錢和能證明身份的東西。
尤其是我們還要繼續上學。
所以去職校后,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工地上。
搬水泥、扛鋼筋……
雖然累點,但好歹攢了幾千塊錢。
這已經算一筆巨款了。
錢有了,身份也得有。
鎮上工廠最近在招人,王致遠的爸爸王叔是廠里的老員工。
王叔老早就在村里宣傳這份工作有多掙錢。
沒見過世面的養父母自然眼紅。
此時宋景明剛好腿受傷回家,這樣一來辦理身份證就變得順理成章。
再加上在養父母看來,我們倆已經聽從他們的安排,倒也沒什麼需要防著。
周圍人都在恭維養母:「小明早早有了媳婦,現在馬上又有廠里的工作,你們享福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