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那年冬天極冷,京城是,邊關更甚。
被苦冬逼得殺紅了眼的烏圖人偷襲了小小邊城,我的阿渙以守城之軍阻擋烏圖大軍。
一連三月,打得烏圖軍心潰散,他卻也永遠埋骨在關外大雪之中。
我的阿渙啊,從此我的世界又變成灰暗一片。
8
不知不覺我睡著了,恍惚間有人給我蓋了被子。
他微弱的嘆息和輕柔的動作讓我安然入夢,夢里我還在林府。
那時阿渙剛去,我大病一場。
連帶著貼身的婆子婢女,兔子和狗都打蔫兒。
眼見著我日漸消瘦,覺夏一咬牙:「府里再不過問,我們姑娘恐怕也要在這院子里過不去了!」
哭著就跑出去,想去府外尋個得力的大夫。
誰知去了半晌也不見回來,讓婆子去打聽。
婆子卻急匆匆跑回來,說院子里的狗跑了出去,發瘋一樣地要咬二小姐。
林婉柔向來尊貴,這動靜鬧得很大。
我不顧身體掙扎著下了床,婆子抱著披風在后面追。
到了花園我就看到林婉儀腳下有一團灰灰紅紅的爛肉,顯然是我的兔子。
而雪沙龍被一群護院圍著,身上的毛已然沾滿鮮血。
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的心,這是阿渙留給我最后的念想了。
我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,抱住即使渾身淌血也要齜牙咧嘴朝向林婉柔的雪沙龍。
情急之下,我的后背也因此挨了結結實實的一下。
這次下人們都猶豫了,游移不定不敢再下手。
我原本就病了幾天,這下臉色比死人也好不了多少。
「林蘊儀,你好大的膽子!竟然敢養這樣的兇物,我看你就是成心想害我,給我繼續打!打死那個畜生為止!」
「他一直很溫順,連叫都不輕易叫。此事事出有因,請妹妹高抬貴手。」
我在林府向來什麼都不算,為了保住它只能低聲下氣地求上一求。
可她就是不肯甘休:「就你也配和我談條件?把她拉開,別打壞了她費藥錢!」
得了她的令,護院們果真又揚起了手中的棒子。
一下一下,那聲音像是打在了我心里。
瑩白的雪地上氤氳出一圈圈血跡,它就那樣漸漸斷了氣。
林婉柔臨走前還拍了拍我的手:「姐姐應當知道我怕這些,打死了就死了吧。」
我眼里哪還看得到她,沖開下人們的手奔向雪沙龍。
那天后我病得更重,祖母曾派人來送過藥。
說是婉柔小姐沖動了些,不過我也有錯,不該私自養那樣的兇物。
說著讓我安心養病,實際是讓我閉上嘴。
看似公平其實偏頗極了這樣的事,我的好祖母做起來可真是得心應手。
我撫摸著那些見都沒見過的名貴藥材嘲諷地大笑,笑到咳出血來。
我的阿渙死了,沒人在意我過得好不好。
現在連他留給我唯一的雪沙龍也保護不了。
多麼可悲!
9
再一睜眼,我又看到昭陽殿高高的脊梁。
余暉透過窗欞灑進來,暖暖的一片。
懷中的小兔子乖巧地趴著,溫順極了。
我輕聲喚來覺夏:「把這個送出去吧,就說我沒精力養這些了。」
肖衍既然打聽到了垂耳之事,就一定得知了雪沙龍和阿渙。
果不其然,一入夜他就來了。
不明其中事的小宮女還開心著,說要替我上妝。
「貴人您本來就美艷,又是陛下元妻,只要重得圣心,還怕沒有復位那一日嗎?」
可我何曾在意過圣寵和位分呢?
我好笑地阻止了她忙亂的手,示意她就此退下。
肖衍不知道說些什麼,開口先問:「怎麼不留著那兔子?」
「那陛下怎麼沒送臣妾一只雪沙龍?」
我不欲周旋,一句話便讓他消了音。
又單刀直入:「邊關之難,迫在眉睫了是不是?」
「邊關危在旦夕,可其他州郡也并不太平,你剛登基,根基不穩,正是內憂外患的緊要關頭,自然不想輕舉妄動,是以,你要舍了那座城對嗎?」
本朝不乏有權力的藩王大吏。他們大多蠢蠢欲動。
所以肖衍不敢救、也不愿意救。
可是若邊關失守,相鄰州郡又豈是蠻夷的對手。
到時候北邊門戶大開,還怕他們沒有打到京城來的一天嗎。
寬闊的宮殿里,我和肖衍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蠟燭爆了一個花,他壓抑到極點已經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道:
「朕發誓,定會奪回邊關!」
失了再奪有何用?奪一座空城嗎。
蠻夷野性難馴,可常有茹毛飲血之事發生。
「那臣妾就不恭送陛下了。」
我笑了笑,他已然起身。
攥得緊緊的拳頭和努力挺直的脊背泄露了他所有的情緒。
這就是他和阿渙的差距了。
我的阿渙,絕不會看著生靈涂炭、漠視人命。
也絕不會沉迷朝堂陰險詭譎而致自私冷血到這種地步。
阿渙就葬在那里,只要我活著,就決不允許蠻夷踏上那片土地。
不允許他用生命守護的百姓成為他們的刀下之魂。
10
第二日,我說想看海棠,讓覺夏去折來。
她興高采烈地應下,又轉頭說道:「陛下昨日解了您的禁足,要不您也出去走走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