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我實在不放心蔣聿桉一個人在浴室摸索。
但又不好眼巴巴搬個小板凳,坐在浴簾外候著。
蔣聿桉笑容堅強,堅強中又帶著些微的脆弱。
「沒事,我自己也可以的。」
他這麼一說,反而徹底打消了我最后一絲猶豫。
候著吧。
總不能真讓他摔倒了。
我拉著蔣聿桉的手,一遍遍帶他摸著沐浴液,洗發水和蓬頭開關的位置。
等他熟悉了之后,才放心的拉上簾子。
水聲響起,我的心卻不靜了。
我感覺我的所有感官似乎都懸在那方浴簾之上。
我捏緊拳頭,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腿,眼神如同噴火般堅定。
「言玉。」
不知是否是因為浴室回聲,這句喚顯得尾調綿長,溫情脈脈。
含情脈脈?
我簡直是瘋了!
我面無表情地瞪著自己的雙手,恍若恨不得親手將滿腦的旖旎念頭甩出來,扔到十萬八千里。
「言玉?」
「怎麼了?」我回過頭。
浴簾卻掀開一條縫,露出一只手臂和一角腹肌,他攤開掌心,疑惑地問:「我有些忘了,我擠的這是沐浴液還是洗發水?」
「沐浴液。」我說完,才意識到自己聲音發緊。
有個詭異的思緒糾纏著我——蔣聿桉怎麼有點像在勾引我?
「哦。」他笑了笑,「眼盲了,人也變笨了。」
我頓時覺得產生那思緒的我是個畜生。
「沒有的事。」我小聲說。
在我心目中,無論他眼盲還是破產,他永遠都是那個善良,聰明,改變世界的好人。
哪怕他只改變了世界的一個小小角落,甚至只是一個不起眼的人的命運。
他一點兒都不笨。
那水聲忽然止住。
「我洗好了,但好像忘了拿換洗的衣服進來了。」
「沒事,我幫你拿。」
我捧著他床上疊好的一疊衣服,遞給他。
「這是?」
「你的上衣,這面是正面。」
「這是?」
「......」我咳嗽了一下,「你的那個......短褲。」
蔣聿桉含笑說謝謝。
他穿著妥當,拉開浴簾,我攙著他走出來,他忽然別了一下腿。
「怎麼了?」我見他走姿別扭。
蔣聿桉耳朵紅了,問了半天不說話,最終才別別扭扭地小聲說:「言玉,那個短褲......好像買小了。」
9
我瘋狂咳嗽。
有種自己莫名欺負了老實人的負罪感。
我上班,蔣聿桉在家。
之后的日子,風平浪靜。
只有幾次,我下班早,偶然聽見客臥門口傳來聊天聲,似乎是在打電話,亦或者是多人會議。
其中有個音色很像他,但與平日自卑又脆弱的蔣聿桉不同,那聲音語氣清冷又高不可攀,像個揮斥方遒的上位者,因此又不太像他。
因著家中有人要照顧,我每天趕著下班,終于引起了同事們的注意。
有人笑著問:「小玉,有男友啦?」
我連忙搖頭。
她拍手:「那就好,我還擔心說晚了呢。上次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對你印象不錯,想和你再吃頓飯。」
「怎麼樣?擇日不如撞日,今天一起去吃個飯吧?那小伙長得多精神啊,個子也高,還是央企員工.....」
我只模糊記得那個相親對象性格確實不錯,內向點,看著很文靜,確實是個好相處的。
同事熱情,我又實在沒理由拒絕,只好答應。
臨下班,我便給蔣聿桉打了電話,說我今天回來得晚,已經幫他點好了外賣。
蔣聿桉沒說什麼,只叮囑我加班太晚就打車回來,路上注意安全。
我本想解釋不是加班,但轉念一想,又覺得這些事本就和蔣聿桉無關,人家也不過是出于禮貌關心一句,我若解釋太多,就惹人煩了。
和相親對象吃完飯,已經到了八點,同事興致勃勃,拉著我們一起去看電影。
我臨了打車回去時,掏出手機,才發現已經十一點多了,手機多了幾個未接來電。
是蔣聿桉。
他每隔一小時打一次,精準到秒,克制又不算太克制。
他發了條消息:「言玉,你在哪,我很擔心你。」
我趕回家時,蔣聿桉正坐在地上,渾身水淋淋的,全濕透了。
他雙眼呆呆望向虛空,微弱的燈光照在他瘦弱的顴骨上,顯得人更加寥落可憐。
我連忙蹲下身,拿毛巾給他細細擦拭。
「怎麼弄成這樣子?」
「我在浴室時,腳下一滑,摔了一跤,疼到走不了路。抱歉,言玉,又給你添麻煩了。」蔣聿桉低聲說。
「摔哪了?」我急得要命,連忙扶住他的腿,他的膝蓋青了一片。
我頓時內疚到無以復加,我本不該因為看電影,就把手機調成靜音的,明明知道家里還有位病人,怎麼能如此心大。
我望向低垂著頭的蔣聿桉,小聲說:「對不起,我回來得太晚了。」
蔣聿桉搖頭,「你去哪了?」
「......見了幾個朋友。」
蔣聿桉眼皮輕顫:「看來你玩得很開心,那就好,我真不希望我這副殘敗的身子干擾到你正常的生活。」
「你不殘敗!而且我也不覺得干擾!」我著急反駁。
蔣聿桉笑容蒼白:「是嗎,我還以為你這麼晚不回來,是不想再和我待了。」
他苦笑:「我只是......我只是一個人太孤單了,看不見東西,也沒人說話,所以才冒昧地給你打了電話。對不起。是我不好,明明你愿意收留我,已經對我很好了。」
我默默看著他,嘆了口氣,下定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