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我的右眼珠里有兩個瞳孔。小時候,我爺爺帶我看過醫生。
這不是某種疾病、畸形。
這是一種罕見的母系、顯性遺傳。
當醫生繼續檢查時,他的臉突然貼在了核磁共振機上。
臉皮漸漸融化、脫落,顯出金屬光澤。
核磁機的表面,突出跳動的青筋。
他額頭爆出冷汗。
倒地,痙攣。
核磁機上,黏著段鮮紅色的活物。
那東西扭曲翻騰,飛快爬進核磁機里了。
醫生的嘴,成了噴涌的深淵。
爬走的活物,是他的舌頭。
爺爺迅速蒙住我的雙眼。
我耳畔回響的,只剩下駭人的尖叫。
世界就此瘋狂。
我們周圍所有安裝芯片的設備,都可以引起人體的畸變。
恐懼吞噬了我之后幾年的記憶。
我只能隱約想起那片混亂與尖叫的海岸。
我們搶先登上了一艘桅桿帆船。
順著洋流和信風,我們向大海的深處逃亡。
此后,我們以捕魚為生。
以芯片構建的現代科技文明,大概已經滅亡了吧。
1
今天,我們網到了很多條鱈魚。
爺爺會把魚頭剁掉,扔入海中,留下肉質豐滿的魚身。
我問爺爺:
「爺爺,為什麼扔掉魚頭呢?」
爺爺回答:
「魚肉全是肌肉,充滿了蛋白質,有價值。
「魚頭的部分就沒有那麼多的價值了。
「扔掉就好。」
剁掉魚頭的時候,一片魚鰓飛濺到他眼角。
爺爺吃痛一聲,眼球通紅。
我繼續問他:
「那人類呢?
「人類的骨骼肌肉幾乎是同體型動物中最瘦弱的。
「遠古時代,人類的天敵劍齒虎、恐貓為了提高捕食人類的效率,只吃人類的大腦。
「人的大腦應該是最有價值的吧。
「我們為什麼不是只留下人的頭,把身體扔掉呢?」
爺爺聽到這,瞬間面色大變。
全身抽搐。
開始干嘔。
就在此刻,一架無人機如同猛禽般迅速靠近。
這是遠離陸地的海洋深處。
不可能有任何遙控機器能飛行到這麼遠的地方。
自從逃亡以來,我和爺爺就一直在躲避各類芯片設備的追殺。
我熟練地躲進了船艙。
這次的無人機靈巧得妖異。
它完成了許多普通無人機無法完成的追擊動作。
仿佛它就是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人。
在激烈的追擊中,爺爺終于利用桅桿撞毀了無人機的一側螺旋翼。
我們的船也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。
桅桿上的主帆升降索被切斷了。
正當爺爺暴起,要將無人機徹底踩碎的時候,他停住了。
無人機的核心并不是某種強大的智能芯片。
這里,鑲嵌著半個女性的頭顱。
這顆頭顱,眼睛以下都被殘忍地切割掉了。
頭發被剃得一干二凈。
然而,只看雙眼,這頭顱依然散發著無法形容的美麗。
那雙眼睛與爺爺對視。
爺爺跪倒在地,無法起身。
無人機的中樞重新啟動了。
那半顆頭顱開始流淚。
無人機的小口徑機關炮鎖定向爺爺。
此時的我,已經沖出船艙。
我高高舉起裝滿鱈魚的密封鋼桶,猛地砸向無人機。
我爺爺拼命地朝我喊著:「不要傷害她,這是一條生命。」
爺爺舉起一只手,試圖阻止鋼桶的下砸。
一切都晚了,爺爺的右手被我砸得血肉模糊。
我看著那顆被砸碎的頭顱。
一顆眼球混在無人機的殘骸里。
那只眼球和我的右眼球一樣。
眼珠里有兩個瞳孔。
2
爺爺的手臂已經遭受了粉碎性骨折。
我們的船上醫療箱里只有酒精、繃帶。
主帆萎靡地從桅桿耷拉到船上。
我無法利用風力調整航向。
我們的船只能失控地轉動螺旋槳,隨著洋流漂泊。
在這無垠的絕望海洋里,除非得到其他船只救援,否則我們必死無疑。
然而,我清晰地明白,在這個混亂的末世,弱者只能淪為他人的奴隸、玩物。
我必須對于任何靠近的船只保持警惕。
他們很可能會一直等待到我們筋疲力盡,然后對我們發動突襲,掠奪我們的一切。
突然,海面上涌起了巨浪和大霧。
海浪帶來了一艘殘破的救生艇。
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年在艇上漂流。
爺爺強忍著劇痛,要扔出救生圈,救援這個少年。
我上前阻止。
末世的大海上,冷靜而麻木是唯一的生存法則。
我盡力避免看向少年。
我轉過頭,發現被鐵桶擊碎的無人機殘骸在爺爺身邊。
爺爺察覺我的目光,瘋狂地把無人機的殘骸拋進海里。
爺爺嚴禁我接觸這些智能設備。
按他的說法,現在一種「芯片病毒」正在全世界廣泛地傳播。
目前,沒有任何人徹底弄清楚「芯片病毒」的傳播原理。
任何帶有芯片的智能設備,都可能突然瘋狂地攻擊人類,感染人類,引發人體的畸變。
然而,爺爺并未注意到。
無人機里殘存的那顆眼球,已經悄然滾動到我的腳邊。
一波巨浪襲來。
我失去平衡跌倒在甲板上,趁機將那顆眼球緊緊握在手中。
那顆眼球猛地釋放出強烈的信息流,讓我全身一震。
我眼前浮現出一條警告:
【快逃。】
我心中充滿疑惑。
這個我砸碎的東西,到底是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