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
如果再次回去，不知道我還會遭遇什麼更可怕的事。

我不能回去。

「我們不要回去，媽媽，我們離開那個家吧，永遠離開，我們兩個過，撿垃圾也可以。」

我跟當年躲在麥秸垛后時一樣地對媽媽乞求道。

可是當年媽媽沒有答應我，那時的我初中都未畢業，她怕一個人沒辦法好好撫養我。

「怎麼了？發生什麼事了？你這次的事跟他們有關？」媽媽問。

我點頭，眼淚不停地涌出來。

這次的我，再也不瞞了。

「是陶建國，他把我給賣掉了，賣給一戶人家的精神病兒子當媳婦，他們把我鎖起來……他們打我，打得好厲害，還想欺負我……」

我向媽媽比畫著，告訴她真相。

不，不止這些，我準備把所有真相告訴她，把這些年陶建國父子對我做的所有事情，都說出來。

這些日子以來，我無數次地后悔，當年就應該告訴媽媽真相，如果她知道，或許我們當年就能離開，我就一定不會再遭受后續這麼多年的傷害，也不會后來還會被賣掉。

所以這次，我不會再沉默了，我一定要告訴媽媽，告訴她我們永遠不能再回去那個家。

媽媽睜大了雙眼看我比畫完，當我說完那一刻，媽媽突然渾身都顫抖起來，接著猛地往后踉蹌著倒退了兩步，「哇」地吐出了一口血。

「媽媽，媽媽，」我過去扶她。

良久良久，媽媽才回過神來，一張臉，黃如金紙。

她一把把我攬在懷里「嗚啊嗚啊」地大聲哭起來。

我知道這是她對我的愧疚，她完全想不到她的女兒過去這麼些年，竟然活在這樣一種地獄里。

她明明已經盡了全力去保護我了呀，可是誰能想到身邊的人，竟然已經惡到了這種地步。

「不要哭了，不要哭了，媽媽，好在我現在已經回來了，我們不要再回去就好了。」我安慰她。

……

后來，媽媽帶我去了一家很小、很簡陋的旅館住下，旅館房間只有一張窄床，床上有長著霉斑的被子。

媽媽只能負擔得起這樣的旅館，但我已經很滿足了。

第二天醒來，我看到我的枕頭旁放著兩套嶄新的衣服，和一部新的智能手機。

那時智能手機剛發明出來一兩年，我看班里有同學有，也曾跟著大家暗暗羨慕過，沒想到，如今我也能擁有一個了。

除了這些，旁邊還有一碗大米飯、兩盤小菜。

我驚喜地睜大了雙眼，但不過一霎那，我就反應過來，我們沒有錢了，不能享用這麼好的東西。

我讓媽媽把它們退掉，可是媽媽死命地按著我的手，一個勁示意我試試新衣服合不合身。

她比畫說以前都怪她沒本事，別的孩子都有的，我從來沒有過，以后，她一定不會讓我再那麼受苦了。

接下來兩天，我就窩在小旅館里，吃吃睡睡玩手機，媽媽讓我什麼都不要想，就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，窩床上懶一懶。

她有時會離開，一下半天或者大半天，但我的門外總會及時地出現熱騰騰的飯菜。

媽媽說她是拜托了旅館里的老板，讓他們幫我做飯送飯。

這一天，我百無聊賴地又在刷手機，突發奇想地想搜一下我的名字，卻突然搜到了一條尋親認尸的新聞。

那尸體，性別年齡、身高體型，以及身上穿的衣服，竟然都跟我一樣。

我把手機拿到媽媽眼睛底下指給她看，她眼神好像有一瞬間的驚恐閃過。

但是很快她就吁了口氣，用手拍了拍胸口以示自己嚇了一跳，又雙手飛快地對著我比畫道：「的確有點像，媽媽都嚇了一跳，可能跟你撞衫了。」

我看完媽媽的比畫，也跟她比畫道：「的確是，不過真的好巧，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，也不知道是自殺還是被謀殺，好慘！」

媽媽眼光柔和地摸摸我的頭，沒有說話。

16

當天晚上，很晚很晚，媽媽才回來。

她的衣服上有很多的血跡。

「小芳，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了，媽媽永遠跟你在一起，保護你。」媽媽突然能夠開口跟我說話了。

她說話的聲音，與那時我耳邊傳來的呼喚聲，一模一樣。

17

村里陶建國的啞巴媳婦帶來的那個閨女丟了，聽說是過完年開學去縣里上高中，之后就再沒回來過，也沒聯系過家里，就這麼失蹤了。

不過他家里人沒人在意，畢竟不是親生的。

只有那啞巴娘，瘋了似的到處找，先是去縣里她閨女上的高中去問了，聽說是陶建國過完年去給辦的退學，就回家「阿巴阿巴」地跟陶建國吵，但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還什麼也沒問出來。

啞巴娘也去鎮上派出所拿她女兒照片報過警，但是警察們好像也沒找到。

后來啞巴娘在附近十里八鄉找遍了沒找到，就開始背了個小包袱往更遠的地方去找。

有人說曾在外縣看到過她，頭發都白了一大半，穿得也很襤褸，像個要飯的似的，看見個人就拿出照片來問。

直到后來有一天，突然一則尋親認尸的新聞上了本地電視臺和網絡，可能是想著本地窮僻，很多老一輩的人別說手機什麼了，連字也不認得幾個，警方為了擴大尋找范圍，連一些村鎮的電線桿子上都貼了告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