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不知是不是火光的原因,陳石這黑黢黢的臉竟有些泛紅。
我一時都不知如何開口,只說了句:「就是有些失血過多,不太嚴重,你放心吧。」
他「唔」了聲,默了會兒,又問:「小江大夫,那個姑娘……你認識嗎?」
我正欲拿起藥罐蓋子看看煎得如何,聞言手一頓。
「我把她抱回來的路上,聽她叫你的名字來著。」
啊,這個事兒吧……
我做出繳械投降的樣子,大嘆氣道:「確實是認識的。她是我遠房的一個堂妹,前段日子到我這兒玩。后來與我鬧了別扭,一氣之下走了。我以為她歸家去了呢,沒想到是跑去了后山。」
說著說著我自己都快信了,還拍了拍他的肩,「還望陳大哥別太張揚此事。她本性不壞,但畢竟是個姑娘家,若是被別人傳得刁蠻任性以致嫁不出去,她又要怪我了。」
所幸他抱著陸璟過來時醫館的人不是很多,而且基本都沒看清陸璟的臉。到時候若被問起,我就再想辦法搪塞過去算了。
一謊圓一謊,麻煩。
陳石連連點頭,眼睛亮晶晶的,「小江大夫你放心,我必定守口如瓶。」
他不便久留,幫忙煎完藥就走了,走之前還說過幾日再來看看。
那個擔心的模樣,我總覺得他是不是看上陸璟了。
唉,這是造的什麼孽。
要命。
陳石走后,我再次端著藥進陸璟的房間,就像以前那樣。
他不知何時醒了,半坐著靠在床頭,面色清冷,也像以前那樣。
我有那麼一瞬間的錯亂,仿佛我們還是剛認識那會兒。
但屋外的桃花樹已經抽芽。
「江大夫,又給你添麻煩了。」他見了我第一句便是這個,臉上卻不見得有多少愧意。
我在床邊坐下,將藥遞給他,「你若是想留下,當初何必要走。」
他接過碗的手滯了一瞬,隨即笑道:「你都看出來了。」
「傷都不像是摔出來的。你腹部的傷口也明顯是人為劃開。」我看著他腰間裹著的紗布,有些頭疼,「我當初救你,可不是讓你一而再地傷害自己。況且我不是說過,你若想,也可留下來給我打下手。」
他不語,一口氣喝光了碗里的藥,被苦得微微皺眉,半晌才說:「我以為那就是客套話。因為前幾日江大夫你似乎不太想理我。」
這麼一提我又想起夜里那些荒唐夢,耳根子隱隱發燙,「不怪你。我那幾日忙了些。」
他垂眸看著碗底的一點藥渣,輕輕應了一聲。
那尾音輕飄飄的,撓得我心頭又有些發癢。
我心虛地別開眼,看向窗外的桃花樹,「不管怎麼說,你現在就還是在這兒住下吧。等養好了傷,能來幫我的忙也好。喝完藥你先睡一會兒,至于腳踝處的傷,我晚點拿藥酒過來。」
這番話我說得飛快,生怕被他看出哪里不對勁,可等了會兒也沒聽到回應,下意識看過去,正對上他含著笑意的目光。
像半個月前的桃花,艷。
江魚啊江魚,你到底怎麼回事。
明明是我家,我最后卻逃似的離開了房間。
7
陳石大哥能對陸璟一見鐘情也不稀奇,陸璟穿女裝時,一顰一笑都無情勝有情。他曾說小時候青樓的媽媽都會教授他們如何去勾男人的心魄,而且與那些女子待久了,不自覺地就帶著那點氣質了。可我總覺得不光是男的,女的也頂不太住。
又或許,我當男子二十年,心境也同男子一般了吧。
這般胡思亂想了一下午,晚間用完飯后,我拿了藥酒給陸璟。他打算接過去自己抹,我拒絕了,「你腹部有傷,不好彎腰。」
他便將腳從被窩中伸出來,白白凈凈,只有踝處紅腫得顯眼。
看到傷病我就生不出別的心思了,問他:「洗過嗎?」
「剛洗過。」
「好,等會兒可能會有些疼,你忍著些。」
我坐到床尾,將他的腳放在大腿上,手上抹了藥酒,在腫起來的部位附近揉搓。
「你要是疼的話,就說一聲。」
「沒事,不疼。」
旁人看,現在就是一個男的給另一個男的揉腳,燭火搖曳,屋外還能聽到野貓叫喚。
春日,貓兒發情了。
氣氛果然又怪異起來。
幸好陸璟先開了口:「江大夫不曾想過娶親嗎?」
我抬眼看他,他笑道:「白日還有點意識的時候,聽到了陳二娘的話。」
啊,那是陳石來了之后,陳二娘走前又叮囑了我一句勿忘幾日后和姑娘的相親。
「不曾吧。我現在這樣孑然一身,也挺好。」
爹剛走那會兒是有點孤獨的。但三年過去一個人過也習慣了。況且我如今女扮男裝,婚姻這種事于我而言不過是天方夜譚。
陸璟很輕地笑了一聲,「江大夫這話說錯了。」
「什麼?」
他淡淡的聲音像晚間的風,「你收留了我,怎麼還算是孑然一身。」
手心滑膩膩的,分不清是藥酒滑還是他的皮膚滑。
外頭的野貓又叫了一聲,燥。
我聽到自己說:「是啊,你還要給我打工抵債呢。」
當晚的荒唐夢一如既往。我覆在他身上,交頸而臥。他在我耳邊一聲一聲地輕喘,屋外的野貓一聲一聲地叫喚。
第二日醒來只見床鋪一片扎眼的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