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」
蔣老板點點頭,又說:「你的信我看過了,這樣,你若肯答應帶著戲班子常駐劇場,除我之外不去他家,賬面利潤,我分你二成。」
我將一匣子黃金推過去,只推開小縫隙給他看,慢慢說:「蔣老板是實在人,我也不跟您繞圈子。我看重您誠義為本,日后必定能將劇場經營得風生水起。這些金子加上我的名氣,注資入股,利潤您能算我幾成?」
蔣老板悶頭吃完了一只醉蝦,放下筷子,兩只手掂了掂黃金的重量。
他沉默片刻,說:「四六開,我得占大頭。」
我笑著將匣子收起來,取個酒杯和他碰一碰。
「月底您帶著合同來,我帶著戲班子和黃金一同與您簽約。」
這一場宴席,誠如梁熠諷刺我的那樣,左手換右手,資源換大洋。雙方擺好條件,做生意,你情我愿的事情,我一向理直氣壯。
然而當梁熠沉著臉踹開包間大門時,我竟然有一絲心驚肉跳。
他穿著制式軍裝,將袖口一絲不茍地疊著挽到了手肘下方,露出一截利落的小臂線條來。
看上去是喝了很多酒的樣子,臉頰比往常更白。
我知道他,他是那種越喝越看不出醉相的人。往往要等他喝到發瘋了,大家才相信他是真的醉了。
而他一發瘋……我的眼前浮現出云家三樓臥室里的片段,那些翻滾的沸騰的仿佛一觸即燃的片段,他的手指擦過我身上每一寸皮膚,汗水與嗚咽交織成回憶里不堪的底色。
我仿佛還能看見他喚我「卿卿」時的樣子。
頰上是紅暈,鼻尖有汗珠,眼睛透出琥珀般溫柔的質地。
……
我不能再想了。
蔣老板并沒喝醉, 因此他一眼就認出了堵在門口的人是誰,立刻站起了身笑著說:「怎麼梁督軍大駕光臨?也在福門樓有約嗎?」
他以為梁熠喝多了進錯了包間。
但我很清楚,梁熠是專程來拿我的。
盡管我并不知道,他是從哪里掌握了我的行蹤。
他大步走進來,壓根沒理會蔣老板的客套,指著我身后漏了一絲金光的匣子,冷冰冰地問我:「這是他送給你的?你這麼愛財,為什麼不問我要?你對他開口,比對我開口容易?」
我一臉問號地看他。
他猝然靠近,手指掐在我脖頸,酒氣浮動。
多奇怪,他撲過來的一瞬間是兇狠的,然而落指又是輕柔的。
就仿佛哪怕他醉了酒,依然知道該對誰溫柔。
「梁熠,」我輕聲念他的名字,滿不在乎地看著他眼睛笑,「你是不是在爭風吃醋?」
他烏黑的眼珠緊緊盯住我,一言不發。
5
蔣老板已經識趣地帶著幺幺撤到包間一角,而我就著這個對峙的姿勢,將梁熠的手指一根根掰開。
最后,悉數握在我手心。
我拽著他,令他看清匣子上的梁府徽印。
「可惜吃醋吃到了自己頭上,是個笨蛋。」
梁熠還在喘氣,額頭發了汗,睫毛似乎都被潤濕。他偏過頭瞪我一眼,剛才的焦躁好像一瞬間煙消云散了。
我確認他不會發瘋了,就對驚呆了的蔣老板和幺幺客氣一笑:「見笑了。」
蔣老板并不知道我和梁熠的舊事,但他生意場上闖蕩慣了,多少開天辟地的情事都見識過,當下就接話說:「哪里哪里,督軍,咳,一時酒醉也是有的。」
梁熠垂著眼睫,并不說話,卻煩躁地解開外套上的第一粒紐扣。
我當即道:「蔣老板,今兒這頓我請了,是我照顧不周,您見諒。」
蔣老板立刻笑著往門口走,「好嘞,咱們月底再續攤兒。」
門噶吱一聲關上了。
我無聲吐口氣。
老實說,我還挺怕梁熠突然暴起打人的。
他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不動,雙手撐著膝蓋,手臂肌肉繃緊,像憋著一口氣。
我問他:「你喝了多少酒?」
他并不答。
直到門外傳來急促慌亂的腳步聲,門被小心翼翼推開。
「請問有看見——梁督軍!」
前幾個字還是委婉客氣的,喊起梁督軍來就又驚又喜。
是個穿白色洋裝長卷發的女孩子。
梁熠掀起眼皮看向門外。
局面陡然變得有意思起來。
原本梁熠氣勢洶洶,是要「捉奸」。
然而蔣老板走了,女孩子來了,我和梁熠的角色便掉了個個兒。
他成了網中魚,我成了收網的垂釣客。
我笑吟吟看了他倆一會兒,親切地對女孩子說一聲:「是你的梁督軍,快領回去吧。」
女孩子并不理我,含羞帶怯地望一眼梁熠,說:「久不見你回,我就出來尋你。」
梁熠這人也好笑,不回答姑娘的羞澀,反而先看向我。
生怕我會跑了似的。
我懶得搭理他們的糊涂賬,兀自坐下舀燕窩喝。
梁熠沉著臉說:「你先回去。」
女孩子臉色變了,挺沮喪地要帶上門。
然而我先她一步極其自然地道:「我這就回去。」
女孩子錯愕地看向我。
我沖她眨眨眼,說:「梁督軍是個萬中無一的好男兒,你好好把握。」
她眼睛彎成了月牙。
最清澈淡雅的那種月牙。
那雙笑眼,依稀有我從前的影子。
我心下嘆息。
我正要與她擦肩而過,梁熠卻騰然起身,緊緊拽住我手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