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」

他與我周旋：「那你想要如何？」

「自然是當皇后，當太后咯。」

他額頭青筋猙獰，可殿外依稀有煙味傳來。

「中秋煙火盛大，走個水也還說得過去是吧？」

我驀然回首，及腰青絲映在墻上，像是絲絲繞繞的藤蔓，隨時讓人窒息。

我這好父親最是多疑，讓他相信，做戲就要做全套。

一張絹帛飄出：「請您寫一封調兵書信，遣所有將士入京匡扶幼主登基，并加蓋虎符與私印。」

他汗似雨下，卻還在懷疑：「我可以答應，可你為何這麼著急？」

「與虎謀皮，當然謹慎，出了這個門，我又如何是父親的對手。」

看出他的猶豫，我干脆伸手揮落一方燭臺。

火舌飛速點燃絲幔，我笑容越發有些癲狂的意味：

「你假意騙我母親，又蓄意陷害我外祖。在得到他們的一切后還苛待無視我，既然這樣，那今日我就將父親下去和他們團圓，倒也是美事一樁！」

那夜的宮殿，火勢沖天，比煙花還奪目。

果不其然，他怕了，也答應了。

我在濃煙里支撐不住昏迷過去，只見一片銀白衣角沖了進來。

這是阿渙最喜愛的顏色，那人還一直喊我：「阿蘊！」

可我的眼皮太重了，合上前我仿佛回到初見那天。

金尊玉貴的少年郎追一個賊人翻錯了府墻，跳到我冷清灰暗的院子里。

思索一番后，對著窗前愣住的我表示抱歉：「驚擾姑娘了，敢問你可是先大將軍的外孫女、鎮國公嫡長女嗎？」

他的眼睛明亮若星子，驅散了籠罩著我的黑霧。

十余年來，還從未有人這樣關注我。

12

那天的火終究是滅了，林貴妃安然無恙。

鎮國公為救愛女身受重傷，從此再不便行走坐臥。

陛下開恩旨，讓他卸任榮養去了。

我還沒睜眼，就劇烈地咳了起來。

肖衍見狀趕忙扶我起身，又端來藥示意我喝掉。

我暗自打量他身上熟悉的衣服，還有那隱隱泛紅的眼眶。

隱約想起在我昏迷時耳邊環繞的急切聲音，說：

「阿蘊，你不要睡好不好，你看看我！」

「阿蘊，你醒來好不好，你醒來我立你為皇后，這次是真心的，我求你醒過來好不好！」

「阿蘊……我答應你，我答應你！只要你醒過來，立刻放你回邊關。」

微乎其微，卻從未停歇。

雖然他穿了阿渙最愛穿的衣服，叫著和他同樣的稱呼。

可我還是知道，肖衍就是肖衍。

不是我的少年郎。

殷切地看我喝完藥，肖衍貼心地遞上一顆蜜餞。

「所有事情已經塵埃落定，陛下何時履行對我的諾言？」

他仿佛被箭刺穿一樣，定在那，還露出極痛苦的表情。

「你才剛醒，就要提這個嗎？」

我垂了垂眼，表情不置可否。

「皇兄死了那麼多年，你就不肯向前看嗎！」

肖衍的拳頭打在床柱上，力氣大得立刻就見了紅。

他攥拳咬牙沉默許久，然后一把手扯下帷幔。

層層疊疊間，我看到他離開的背影顫得厲害。

但那都不重要了，我給了他他想要的，他也該給我我想要的。

夫妻數載，也算落個圓滿體面的結尾。

以后，我就要去尋找我的阿渙了。

繼續堅守他守過的土地，走遍那座小城。

也許某一天，可以在風里尋到故人的氣息。

番外一（肖衍視角）

她昏迷了幾天，我就守了幾天。

這些時間的陪伴，我把所有心里話都說了個遍。

我深深地懺悔，直白地示愛。

早在不知名的某一瞬間，我的心易了主。

或許是邊關寒風大雪里那一雙盼我早歸的眼眸；

或許是毫不猶豫舉箭射殺烏圖將領的膽魄；

抑或是堅定地告訴我她知道我要什麼的神情。

這樣一個陪了我許多年，有勇有謀的女人。

早就令我傾心了。

只是多年的仇恨與不甘心讓我模糊了自己的眼。

得到林婉柔的執念蓋過了這份心意，對權力的渴望也蓋過了這份心意。

所以我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。

在她說出「愿回邊關，生死由天」時，我氣急敗壞捏碎杯子。

那時的我才陡然驚覺，原來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我的心。

可老天殘忍，在我認清對她的心時，同樣也看清了她對皇兄的心意。

皇兄是我不敢提及的存在，他強大、優秀、心懷仁善。

雖是一母同胞，我卻拍馬也趕不及。

我瞬間明白了在我拒絕阿蘊遞來的花椒酒時她那失落又了然的神情。

也明白了她為何會在我寵愛別人時波瀾不驚。

這都是因為她不在乎，根本不在乎。

她嫁給我，陪我吃苦，不過是在竭力尋找皇兄的影子。

而我, 也成為了替身。

可是憤怒過后我又不甘心，心里牽掛她。

我暗地里大肆探查他們的往事, 送她一只一模一樣的兔子。

甚至刻意穿和皇兄一樣的衣衫。

但假的終究是假的, 她從未混淆過我們。

我開始瘋狂地嫉妒, 試圖尋找她對我有意的證據。

可是一絲也沒有。

她早就猜透了我在邊關問題上的猶豫和自私, 看清了我的卑劣。

她說給我我想要的，可我也想要她。

但我來得太晚, 又錯得太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