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
我順勢坐下,看著遙知的臉:「在想什麼呢?」
她搖搖頭,什麼都沒說。
我摸了摸她的額頭,仍然是低燒,她幾乎一整天都在斷斷續續地低燒。
沒有開燈,我走到窗前,把窗簾輕輕拉開,窗外是深沉又濃郁的黑夜。
「盈朝。」我聽見遙知叫我。
我回過頭,看見一張淚流滿面的臉。
霎時間,我的心里像有一根弦繃斷了,我慌忙地跑到她的床前看著她,眼淚也一點點爬過我的臉頰,砸在床單上,滲開一片水痕。
遙知什麼都沒說,可是我什麼都知道了。
84.
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了,我給遙知換繃帶的時候發現繃帶一圈圈地都和血肉粘連了,要撕下來十分費勁,應該會很痛,可是遙知一聲不吭地等我弄完,給她纏上新的繃帶。
她不燒了,給她量體溫三十六度七,狀態也好點了。
「盈朝,我有點餓了。」遙知眼巴巴地看著我,我嘆了一口氣,認命地來到廚房給她熬粥。
我技術一般,不過好在小米粥做法簡單,沒一會就熟了,我端著它喂遙知,她一口一口全都吃下去了。
我把碗端回廚房,回來時遙知拍了拍床邊的空位示意我坐在她旁邊,我無奈順著她的意坐下,卻見她好一會沒說話。
再開口,她說:「盈朝,我答應過你,要好好活下去。」
「對不起......有可能,要失約了。」
我沉默了。
我真的忘了嗎?那天我喝醉了酒,哭著和遙知說,說我們要好好活著,我不記得嗎?
我都記得啊,但是我寧可忘了。
一股難以言表的巨大悲涼涌上心頭,我痛得快要窒息。
我聽見她說:「可是盈朝,我想我外婆了。」
她說盈朝,我想回家。
我伸手小心翼翼地環抱住她,不知不覺間,淚水爬了滿臉。
其實不該這麼難過的,在沈遙知中槍的那一刻起,我就知道,以我們目前的醫療條件,她很大概率無法活下來了,我以為我早就已經做好了她離開的準備。
可是真的到這一刻的時候,我發現我依然想留住她,用盡一切代價留住她。
遙知也輕輕回抱住我,懷里像是之前數次擁抱我一樣溫暖,可是我沒有哪次像現在一樣心慌。
「沈遙知。」
她抬頭看我,我聽見自己輕輕地說:「我給你唱歌吧。」
這一幕很熟悉,但是我已經想不起來是哪里見過了。
是想不起來嗎?還是不愿意去想呢?
都不重要了。
遙知愣了一下,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說,許久,她點頭:「好啊。」
我強忍著聲音的顫抖和哽咽,給她唱:
「小船搖啊搖,
搖啊搖,
搖到對面的灣港。
小船蕩啊蕩,
蕩啊蕩,
蕩到遙遠的故鄉。」
遙知第一次唱這首歌,是在我們共同度過的第一個新年。
那時候還沒遇見薛緲,遙知在,小遲也在。
我輕笑,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,有關小遲的記憶已經變得如此遙遠了,只是那個新年,我還記得很清楚。
記得我們三個圍坐在小桌子前,記得我們在一起喝酒,記得遙知好聽的歌聲和小遲彈的吉他。
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啊。
我輕輕拍著遙知的后背,她趴在我懷里,呼吸越來越綿長,好像睡著了。
可是我卻感覺到有幾滴冰涼的液體落在我的手臂上。
我沒有停頓,接著唱:
「我在群山中瞭望,
我在大江里飄蕩,
我在無邊海洋中徜徉,
迷蒙中回到故鄉——
我在群山中瞭望,
我在大江里飄蕩,
我在無邊海洋中徜徉,
迷蒙中回到故鄉……」
不知過去多久,遠方的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,遙知的身體也漸漸有些涼了,我從床尾把被子扯過來蓋在她身上。
85.
我推開房門出去的時候發現客廳里一片黑暗,所有的遮光簾都被拉得嚴嚴實實的。
薛緲一個人坐在桌前墊子上,只點了一個小小蠟燭,火光躍動之間,我看到已經淚流滿面的她眼里泛起的水光。
我輕輕走上前去,認真地給她一點一點擦去臉上的眼淚,薛緲就那麼看著我,也不作聲,就看著我,眼淚就又流了下來。
我走到陽臺前,把所有的遮光簾刷地一下拉開,看向窗外。
東方又一輪光芒萬丈的太陽,從黛青色的遠山中一點點升起來,半邊天被染成金紅,千萬霞光刺穿云霧,把陰沉濃郁的黑夜撕碎了。
燦爛陽光流轉,刺痛了我的雙眸。
有淚水不住從眼眶里溢出,啪嗒一聲砸在地板上,流到無人知曉的地方去了。
我沒有回頭,和她說,
「天亮了。」
86.
那天過后,薛緲又長大了許多,像是一夜之間又變了一個人,竟然一天天和我印象里的那個拯救了世界的救世主重合了。
薛緲學會了做飯,變得更加冷靜、聰慧、沉穩又鎮定,有的時候看著她,我都快忘記了,她才 20 歲。
房子里時時冷清得叫我不適應,只好去找薛緲聊天,只是這種時間也不多,我每天要統計物資,打掃房子,而她則負責檢查周圍和做飯。
本來日子會這麼一天天過下去,直到冬去春來,本來應該是回暖的季節,氣溫卻持續下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