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
」
我頓了頓,抬眼看他。
程鴻光沉了聲音,「云小姐喜歡唱戲,我就在西南給你搭戲園子,組戲班子,你照樣做你的青衣名角。不過,既然要做青衣,孩子也就不必留著了,女人家帶孩子難免分散精力,對事業并沒什麼助益。」
我笑了一笑,「程老能擔保,梁熠不會尋過來嗎?」
程鴻光哈哈一笑,「在西南,目前還是我當家做主。到我百年之后,你們三人還能如何,就不是我老頭子能管的嘍!」
我笑了,懶得計較他注定會落空的盤算,只盯著前半句,涼颼颼問一句:「您是西南之主……那麼在您之前,西南又是誰在當家做主呢?」
他皺起了眉頭,意外道:「云小姐很好奇我們西南嗎?」
我們西南?
西南什麼時候變成了你的囊中之物!
我面上不顯,拿起茶杯給他倒水,笑意淺淺,「畢竟是日后要定居的地方,多了解些總不會錯的。」
程鴻光點點頭,又要說什麼,握著茶杯的手卻頹然下垂,宛若朽木,倒在了桌面上。
精美的青瓷茶盞也應聲掉落在地上,碎成了許多片。
他瞪著我,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,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我笑著拔出藏于暗袋的匕首,雪亮的刀刃反射出包間吊燈絢麗的光彩,也反射出程鴻光不可置信的一雙眼。
我把鋒刃貼在他面頰,無視他恐懼的神情,一寸寸慢慢地上下滑動。
「害怕嗎,」我笑了,眼里盈滿淚水,「原來你也會害怕?」
程鴻光無聲地比出口型:我們可以談,什麼事都可以談。
我一刀捅向他心口,刀刃鋒利,泛著雪亮的白光,頃刻間帶出一簇又一簇的溫熱鮮血。
原來刀刃割過血肉,是這樣的感覺。
淚水肆意滑落我臉頰。
我說:「談?有什麼可談的?我不是為了梁熠殺你,我是為了曾經的西南之主,云自兆!」
程鴻光捂住胸口,鮮血漫過五指,順著他指縫往下流,一滴一滴砸在木質地板上,呈現出駭人的色澤來。
而他看著我的眼睛里,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驚懼來。
我逼近他,從他老邁渾濁的眼睛里看見我自己。
鬢發垂落,滿臉血痕,唯獨眼睛亮得嚇人,狀若瘋魔。
我哈哈地笑起來,揚臂揮刀,又重重扎進他心口。
白刃鋒利,輕易剔骨削泥,血花一簇,打在我臉頰,黏膩地流淌下來。
我伸手抹了一把眼淚,低頭看見自己掌心都是血,我拿刀的手都在抖,心里卻涌上一種奇異的快感。
血腥味鉆進我鼻腔,我胸口發悶,惡心想吐,但渾身血液都在沸騰,每一根神經都在激烈跳動,它們都在齊聲喊,報仇,報仇,殺了他,殺了他!
程鴻光已經完全動彈不了了,捂著心口的手也無力地垂落在地上。
我伸手去探他鼻息。
他死了。
他居然就這樣死了。
我一時失神,松了刀,頹然地坐在地上。
冰涼的寒氣順著地面爬上我的腳踝,沁入我骨髓,我手臂上的汗毛,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。
我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似的,爬到門前,對著外面輕輕說一聲:「趙副官進來一下。」
趙副官一直守在門口,聞言立刻推門進來。
也是他跟隨梁熠做事習慣了,小心謹慎,只推開一線剛好容人進出的門縫,又迅速關上,不讓旁人看到室內情形。
他先是恭謹看我,看清室內狀況后大驚失色,又伸手去探程鴻光鼻息。
他明明看清了我腳邊帶血的匕首,卻壓低了聲音問我:「夫人……這是歹人所為嗎?」
我靜靜與他對視,笑了一笑。
也不知我這笑有多可怖,趙副官愣了許久,繞著包間轉了又轉,半天,一咬牙,說:「夫人,你聽我的,程老的死必定得是歹人所為!」
他揀起匕首,說了聲:「得罪了。」
我還沒反應過來,他又快又準的一刀扎在我肩胛骨。
我痛得快要暈厥,尖叫出聲,與此同時,門外衛兵們紛紛沖了進來。
場面一時混亂無比,腳步聲紛亂,我捂著肚子,很爭氣地暈了過去。
28
周遭混亂,程鴻光雖是地頭蛇,帶出來的衛兵卻沒有趙副官資格老。
趙副官把控住了局勢,說有亡命之徒翻窗進來,捅了程鴻光后匆匆逃走。
他這一番說辭有許多漏洞,但當時人多口雜,他又高呼:「快將程督軍送醫院!」用程鴻光的安危攪亂視線,把這一灘渾水攪和得不能更渾。
我并沒有真正地暈過去,等到汽車駛到了鬧市區,我在擔架上抓緊護士的手臂,要求她把車停下,讓我自己去看中醫。
「我不信你們這些西洋的把戲!」我胡攪蠻纏。
護士瞪著我,我的手指頭都快戳到她鼻梁,罵罵咧咧:「我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,你擔得起責任嗎!還不停車!」
護士忍著一口氣,招呼司機停車,臨了撂下一句:「你的傷口要是惡化,可不能找我麻煩!」
我已經管不了許多,一見車停穩,就匆匆下車。
左肩上一線鉆心的疼,趙副官那穩準狠的一刀,像是把我捅了個窟窿,連著后背的槍傷也在隱隱作痛似的。
血流順著肩膀往下滴,我腿肚都在打顫,跌跌撞撞地敲開了小巷深處的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