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又正值隆冬,邊關苦寒。
幾個鄰國聯手,不停襲擾百姓,燒殺搶掠,邊境危矣。
聽到這個消息的我手中茶杯滾落。
沒得召見,我就急急地奔進了含光殿。
貴妃和嬪妃們都在,肖衍下朝就會來。
她們每日都等他,我卻是第一天來。
「含光殿如今阿貓阿狗都能來了?罪人也好意思面圣。」
說話的正是一個嬪位,林婉柔最忠心的狗腿子。
林婉柔眼底得意,卻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:「妹妹不要這樣說,再怎麼樣姐姐也是陛下潛邸王妃,我們敬著些也是應該的。」
那人卻不依不饒:「就憑她?她一個位分低下的罪人,也就靠那點情分了。傷了陛下最寵愛的人還好意思出來晃悠,絲毫沒有廉恥!」
「妹妹慎言,」林婉柔裝模做樣地訓斥一聲,又假惺惺對我,「姐姐,咱們都敬著你,可這位分……你還是不能坐在這里。」
聽了她的話,我環視一周。
廊里嬪妃們滿滿當當,林婉柔的嬤嬤出列搬來一張椅子。
我一看,放到了太陽最毒的地方。
「貴人位分低,還是要懂尊卑上下。」
嬤嬤板著臉,把我「請」到了那被孤立出去的地方。
我沒坐,就站在那里。
整整半個時辰,肖衍終于來了。
他看到我眉頭一皺,眼底情緒看不真切:「你怎麼來了?」
話音一落,所有人都看好戲一樣投來目光。
「我有要事,還請陛下密談。」
有人笑了出來,仿佛在嘲笑我不自量力。
這話在邊關我經常說,肖衍自然懂我的意思,是真的有大事。
林婉柔此時卻開口:「陛下,姐妹們都等了許久……」
肖衍握住她的手,又看了看我。
猶豫片刻,又板著臉對我說:「有話就在這說吧,不然就退下。」
我心里失望,既然他不怕丟人,那我也不避諱。
「敢問陛下,邊關之難何解?」
殿內之前還有細細簌簌的聲音,如今卻是靜可聞針。
「你大膽!后宮豈能干政?」
我眼眸低垂,帝王雷霆之怒于我絲毫無用。
「邊關城門一旦失守,百姓不寧,京城危矣,曾經臨江王的犧牲也將毫無意義。」
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圣旨,呈開空無一字,朗聲道:「邊關早已是臣妾心中最要緊的地方,請陛下賜旨,允臣妾回往邊關守城,生死由天。」
肖衍無從得知,為何我當初如此痛快地就替嫁隨他去了邊城。
三年相伴,對一邊城傾注無數心血。
輕徭薄賦、賑災救民,百姓日子漸漸好過。
無非是因為,那里是阿渙的埋骨之地,我在他守護過的土地上延續著他的心愿。
肖衍登基這些日子,我替我的阿渙看過了河清海晏。
他最放心不下的親弟弟,也終于如愿以償。
如今,我可以放心地去追隨他走過的腳步了。
玉杯碎裂,鮮紅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。
「你放肆!」肖衍面色鐵青,面上是恍然大悟的慍怒。
他咬著牙吼出聲:「把林貴人帶回去好生看管,無詔不許踏出殿門一步!」
7
我就這樣被關在了昭陽殿里,枯坐到日夜難分。
不知都這樣過了多久,這天覺夏進來,手里抱著一只兔子。
「您看,這是陛下叫奴婢抱過來給您解悶兒的,說明他沒真怪罪您,對您還是上心的。」
我摸著灰茸茸的垂耳兔,不覺有些心疼:「還這麼小,就遭了斷耳之痛。」
這兔子顯然不和我之前那只一樣,它不是天生垂耳。
感受它輕輕在我手下瑟縮著,膽小敏感倒是如出一轍。
讓我想起以前住在林府無人問津的時候,和覺夏一起喬裝出府。
一個被丟在一旁不管不問的小姐,到了冬天用度自然常有被克扣的時候。
我和覺夏習慣了做些手工出門換散碎銀兩。
街市上有賣寵物玩意兒的商販,一籠子雪白的長毛兔子個個可愛。
我卻一眼相中了那只灰撲撲的垂耳兔,人們不喜它,于是丟在一旁。
大有凍死拉倒的嫌棄意味。
我花了自己好容易換來的錢買了這只兔子,抱在懷里乖巧極了。
偶然認識阿渙后他還問過我,自己尚自顧不暇,緣何買它?
現在想想,大概是覺得相像吧,一樣遭人嫌棄不聞不問。
那時他聽后心疼地摸摸我的頭,就像撫摸懷中的兔子般:
「有我在,誰也不敢嫌棄你。」
阿渙有只雪沙龍,名貴極了。
我的兔子膽小,剛走了兩步吃食便被雪沙龍的呼氣聲嚇到不肯前進。
阿渙笑著訓了訓它,雪沙龍不情愿地用鼻尖碰了碰兔子。
不知怎的,后來兩個寵物從此好得形影不離。
那時只要看到廊下趴在雪沙龍背上曬太陽打瞌睡的垂耳,我就覺得心里軟軟的。
就像是自己與阿渙,終究是得遇良人。
再后來阿渙領命出征。他依依不舍地告訴我這是最后一次。
「待我蕩平烏圖,萬國歸附,我就向父皇請婚,娶你為妻!」
走之前他把雪沙龍留給我,紅著眼啞聲道:「我肖渙對天起誓,黃泉天涯,與你此生不負。」
雪沙龍日日替他守著我,守著我那冷清的院子。
可我們還是沒有等到他,只等來了他身死之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