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
可方其安又怎麼能攔住我,他抱住我的腿,我便狠狠地踢開他,他被我踹了一腳,仰面摔了過去,之后就再也追不上我,也攔不住我了。
我見到青蘊時,她的身上還覆著白布,我顫抖著手掀開白布,就看見了青蘊的臉。
青蘊的鼻孔和耳窩里都是血,侍衛說是毒發了才會這樣。
她早上那身干凈得體的衣裳也已經染上了斑駁的血跡,血跡泛著黑,自胸口暈開,浸透了衣衫,我跪坐下去抱起青蘊時,甚至還能感受到她的血泛著點點溫熱。
「太醫,叫太醫來!」我聲嘶力竭地吼著,將青蘊的手放在我的胸口,想要捂熱她。
周遭的人面面相覷,卻都沒有動,只有方其安跟了過來,跪在了我旁邊。
方其安說,青蘊已經去了。
可我不信,青蘊現在的臉色難看極了,我的臉色也難看極了,我讓方其安來摸青蘊的胳膊,我說:「你看,還是熱的,青蘊還活著,方其安,你去叫太醫,你叫太醫來好不好……」
方其安似乎想要回答我的話,開口時卻是滿是嗚咽,詞不成詞,句不成句。
我在寒風呼嘯宮道上,感受著青蘊在我懷中一點點變得冰涼,像是寒夜里的一捧雪,被我死死攥在手中,最后化成了水,任我萬般哀求也留不住。
我已經忘了自己抱著青蘊都念叨了些什麼,只記得方其安陪我跪坐了許久。
最后他將一切悲楚都咽了下去,起身學著青蘊平時的模樣,替我處理好了這一切。
青蘊會被人帶走,會被好好安葬,終我一生,也再見不到她了。
宮道上已經點亮了燈籠,天上也掛起了月亮,我怔怔坐在磚地上,看著青蘊被人抬走。
我被方其安扶了起來,他的身上都是塵土,狼狽極了,我也好不到哪兒去,可我哭也哭不出來,只覺得心里缺了一塊兒,就想要這麼仰面倒下去。
我還沒緩過神,就有宮女急匆匆地跑來找到了我,說皇后快要不行了。
今日皇后出了孟府打算回宮時,所乘坐的馬車突然在長街上驚了馬,馬匹失控發了瘋,在街上橫沖直撞,幾十個侍衛都沒能攔住,最后車架撞在了石獅上,皇后受驚,當場見了紅。
青蘊去扶皇后,卻不料周遭埋伏了刺客,趁亂放了冷箭,為了救皇后,我的青蘊用自己的命替她擋下了暗箭。
那箭矢上淬了毒,一箭穿胸,青蘊甚至來不及留下一句話,就這樣死在了京都最繁華的長街上。
我邁著沉重的步子,在方其安的陪伴下去了寧陽宮。
寧陽宮已經被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,大盆大盆的血水被人端了出來,四處都是血腥氣。
各宮的嬪妃都在,她們見了我本想要行禮,只是動作還沒起勢,殿內就響起了震天的哭聲,緊接著就是齊昭肝膽俱裂的聲音傳了出來,他在喚著他的卿兒。
身邊的人聽見齊昭的聲音,都齊刷刷地跪了下去,或真情或假意的哭聲頓時連成了一片。
我抬頭望天,今日天上的月亮是上弦月,好似一把追魂索命的彎刀。
在這把彎刀之下,在這座寧陽宮中,孟丹卿曾伏在我的膝上,輕輕叫了我一聲云姐姐,她說若我與她是在宮外相識的,她一定帶著我去看這天下最壯麗旖旎的風光。
可最后我與她,都因為同一個人,困囿在了這座深宮里。
我在寧陽宮暈了過去,暈時是夜晚,醒來時仍舊是夜晚,只不過人已經躺在了筑蘭宮里。
我躺在床榻上,看著眼前床帳上的花紋,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青蘊,卻無人應我。
殿內是方其安在守著我,他說我已經暈了一整天,說青蘊已經妥善下葬了,他還說皇后早產,臨終前誕下了一個小公主,可小公主天生不足,出生時只輕輕哭了幾聲,不到兩個時辰,就隨皇后去了。
我的腦子混沌一片,方其安的嘴一張一合,我也只是木訥地哦了一聲。
殿內燭光昏黃,我坐在床邊漫無目的地掃視著四周,最后目光落在了桌上。
「那是什麼?」我看著桌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一團油紙,問方其安。
方其安沉默了一瞬,將東西替我拿了過來。
油紙里似乎放了什麼東西,包裹得極好,我一拆開,里面竟然是碼得整整齊齊的八塊玫瑰酥。
方其安說這是他第一次去宮道上的時候,送青蘊回來的侍衛交到他手上的,侍衛說,這是青蘊買的。
我看著眼前的玫瑰酥,忽地想起青蘊那張笑臉,忍不住也揚起了一抹笑,接著就是大滴大滴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,洇進了玫瑰酥里。
孟丹卿死在了她與齊昭愛意最濃的時候,而我的青蘊永遠留在了與我相伴的第十八年。
皇后新喪,齊昭仿佛一下老了十歲。
宮里四處都掛起了白布,僧人的誦經聲匯成了一道蜿蜒的河流,覆蓋了整座皇城。
齊昭為孟丹卿寫了許多悼亡賦,還早早擬了旨,說來日要與她合葬于皇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