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夜莫深摩挲著掌心里那塊冰冷的翡翠,那捂不熱的溫度,仿佛他此刻已經涼透了的內心。
他那麼恨她,他說了要折磨她一身一世的,她怎麼能死?誰允許她死的?!她不知道嗎,自從他收到她給他的那封信,那麼多個午夜夢回里,他都會做同一個夢,夢見她穿著紅裙,高高在上,冷笑著沖他道:“夜莫深,你連我家的一條狗都不如!”胸口好似被尖銳的利器撕開了一道口子,冷風瘋了一般灌入進去,夜莫深坐在冰涼的地面,高大的身軀宛若一座雕塑。
當夜,副官陪他站了一.夜。
第二天,當太陽爬到了頭頂,焦黑的尸體開始有了異樣的味道時,副官終于忍不住:“少帥,少夫人不在了,應該入土為安。
”夜莫深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人,他撐著身子起來:“把她徹底火化,骨灰收起來,裝入瓷瓶。
”副官應了一聲好。
之后的時間里,夜莫深再沒有提過沈翹半句,他也再沒有踏入過那個角落半步。
沈翹仿佛徹底從他生命里剔除了一般,只是,唐鎮卻發現,夜莫深就連在戰場上,偶爾都會出神。
他會偶爾呆呆地看著一個地方,整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,聽到子彈聲音,他又會突然反應過來,瘋了一般沖入戰場。
他成了一臺徹底的殺戮機器。
而少帥府的那幾個院子,夜莫深都沒有去過,他一直住在他自己的院落,甚至對于新婚六姨太丫鬟的多次傳話,都置若罔聞。
府中漸漸有人開始嘲笑六姨太,說才結婚第二天就失了寵,恐怕是這少帥府里失寵最快的姨太太了。
逐漸地,傭人和丫鬟都發現,夜莫深還真的再也沒有踏入過香園一步,而每次沈木棉托過來傳話的丫鬟都會被罵一頓,于是,所有的傭人全都開始圖謀起自己的后路來。
所謂人過茶涼,很多東西都是源于利益。
秋去冬來,香園中的雪也積了老深,有人說,沈木棉病了,可是,卻也只是在傭人之間傳傳,卻沒有一句傳到夜莫深的耳中。
而這位少帥,經過這幾個月不知疲憊的征戰,也終于在一個風雪天病倒。
過來看病的西醫給夜莫深輸液的時候,聽到夜莫深口中在叫一個名字,因為聲音太低,有些聽不清楚。
倒是他不斷反復問的那句‘你憑什麼比我先死’,卻赫然清晰。
夜莫深畢竟年輕,加上西洋的藥物見效頗快,他在第二天傍晚就退了燒。
退燒后,他不顧副官的勸阻,披上一件狐皮大氅,便去了那個他幾個月不曾踏入的院落。
第12章
那年的她和他,彼時,雪落枝頭,院落角的那株紅梅開得熱烈,一朵朵在枝頭綻放,發出悠悠的清香。
夜莫深赫然響起,他十五歲,沈翹十一歲,他來到沈家院落,就見到了一年不曾見過的她。
姑娘仿佛在一夕之間長大,穿著一件白色邊的毛領夾襖站在紅梅枝頭之下,俏生生地沖他叫了聲:“莫深哥哥。
”一瞬間,他的喉結滾動,一直不愿承認的悲慟猛然間襲來,仿佛浸了水的海綿,在胸口中不斷變大,塞在胸腹間,上不去,下不來,生生凌遲著每一口的呼吸。
他切切實實感受到了,感受到她真的徹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,不論愛也好,恨也罷,都化作那一抹飛灰,裝入那青白花的瓷瓶里,埋在這紅梅之下,再也不復存在。
從此,天底下不再有占據他年少時期的那個鮮活女孩,也不會有讓他瘋了一般恨著,卻又因為失去而萬念俱灰的妻子!“沈翹,阿翹——”他一遍遍叫她的名字,可是伊人芳魂似乎早已魂歸故里,再不會為了他而駐足。
”他恍惚間,仿佛看到了那個她,沖他說,這句詩里,有我們的名字。
可是,山河在,他在,她卻已經不在!最后一抹夕陽一點點沉入地平線,整個小院再度被灰暗籠罩,夜莫深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,直到軍裝上都落滿了積雪。
他彈了彈積雪,轉身回到前院,沖著副官吩咐:“備車,去海城。
”副官大驚。
要知道,海城在南北交界之地,而如今,夜莫深所處的南城屬于南邊軍閥管轄之地,一直以來,與北邊紛爭不斷。
雖然沒有明面上開火,可是,只要一有機會,雙方必然不遺余力地致對方于死地。
現在,夜莫深去那邊,無異于只身涉險!可是,唐鎮勸不動他,見夜莫深執意前往,只得派了三名副官同行,他來開車,和夜莫深一同前往海城。
海城那邊的隆冬,更加冷了,夜莫深發燒剛退,似乎又有了反復的趨勢。
下車時候,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,他們一.夜馬不停蹄,來到海城之中。
夜莫深等人雖然穿著便裝,可是常年作戰的氣質依舊引人注目。
因此,四人分散,暗中保護夜莫深。
夜莫深走在自己家鄉的街頭,因為是南北交戰的必爭之地,這里早已被無數鐵騎踏過,早不復當初的模樣。
他還能憑著記憶依稀找到,他家昔日的府邸,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座酒樓,人來人往好不熱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