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謝槐抬眼看了看院子里的樹:「自打國子監建學,它就在那,應當結實。」
我放心地點點頭:「你能把褲腰帶借我嗎。」
謝槐哦一聲,抽了腰帶遞給我,還囑咐我道:「那腰帶是綢子的,倒是結實,就是勒起來的時候容易卷成一條線,你死慢了怕是不太舒服。」
我看著腰帶點點頭,抬腿就往院子里走,走到樹下的時候發現謝槐也跟了出來。
「你來做什麼。」
謝槐抬手將石凳搬到樹下,指了指石凳道:「你個子矮,不踩著凳掛不上繩。」
我很感動,他可真貼心。
我將繩子綁結實,再次看了一眼謝槐:「真的不留我嗎。」
謝槐支著頭坐在石桌前看我,半晌問了一句:「我能問一句,你為何非要吊死嗎?」
「自然是因為名聲毀了,嫁不出去。」
「所以呢?」
「你能娶我嗎?」
謝槐一愣,「你就為這上吊?」
「不然呢,你放心,你若不愿意,我斷然不會強迫你,我這就把頭塞進去,你只當瞧不見,等我死透了,你再喊人來為我收尸,等見到我爹,你替我勸他幾句,他愛哭,哭多了容易眼瞎,讓他以后悠著點哭。」
我作勢要把頭塞進繩里,謝槐一腳踢翻石凳,我頭毫不意外地卡進繩里,兩腿撲騰,窒息感撲面而來。
我可真是謝謝他,他怎麼那麼會做人。
這綢子果然如謝槐所說,勒成一條繩,我脖子快要斷掉的時候,謝槐將我抱了下來。
「回去跟你爹說一聲,明個兒我去提親。」
我一喜,也顧不得脖子不舒服,很誠心地問他:「真的嗎?只要你來提親,我不在乎有沒有聘禮,你人來即可,你就算只是個馬夫,我也嫁你,日后還給你生孩子,成嗎。」
謝槐想了想點頭:「你不后悔就好。」
16
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。
我揉了揉脖子翻墻就出了國子監,又翻墻進了我爹的院子。
此時還在半夜,我爹睡得直打呼嚕。
我一拳頭將他捶醒,激動得唾沫直飛。
「爹,你終于可以放心了,有人要娶我了,明個兒就提親。」
「你別睡了,起來打掃打掃院子,別明日讓人笑話咱們家跟豬窩似的。」
我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子,「誰瞎了眼要娶你,莫不是個瞎子。」
「不是個瞎子,是個馬夫,就是國子監里喂馬的馬夫。」
「人家在國子監待了許多年,就是你理想中知書達理的樣子。」
「你別瞧他是個馬夫,氣度比祭酒還好,您瞧了一準喜歡。」
我爹哦一聲:「是個馬夫?」
我歡喜地點頭:「是個馬夫!」
「真的是個馬夫?」
我再次用力點頭,開心得要起飛,「真的是個馬夫。」
「哦,閨女,咱家滂地的鋤頭呢。」
「爹,我去給你拿去。」
我快速跑進院子里,提了鋤頭就進屋,我爹這會已經穿好了鞋,他接過鋤頭在手里掂了掂,很是感慨道:
「這是陪了爹幾十年的鋤頭,爹種村里的地時就用它滂地,爹一直以為它的作用只有滂地,沒有想到,竟然也有滂人的一天。」
說完舉起鋤頭就朝我砸來。
我一驚,下意識就一個起跳出了屋子。
「爹,你做什麼,激動瘋了不成。」
「我可是你親閨女,我是我娘唯一的骨肉,你打死我,等你下去,我娘也會打死你。」
我爹不如我靈活,可做了幾十年莊稼漢,體力不錯,追著我一圈圈地轉。
「你還知道你是長公主的女兒,你找個馬夫!你就不想想,你若是嫁個馬夫,你娘的臉往哪擱!」
「我今晚就打死你,全了你娘的臉面!」
我:……
17
第二日一早,我爹舉著鋤頭站在公主府門中央。
我蹲在角落里反省。
我爹一邊氣勢洶洶地盯著街頭,一邊罵我:
「秦豌豌,今個兒爹實話告訴你,只要這馬夫敢來,爹就一鋤頭砸死他,讓他知道,什麼叫不知天高地厚。」
然后,謝槐來了。
他高坐馬背,一身大紅色袞服英姿勃發,只是神態仍舊懶懶的。
他懶,他身后的百余禁衛軍卻精神得很,個個身挎繡春刀,虎視眈眈地圍了公主府。
把我爹嚇得扔了鋤頭,當場就跪了,小聲嘀咕:
「最近忘了給長公主燒紙了,竟然把丞相這活閻王吹來了,狗日的莫不是來抄家的。」
嘀咕完我爹就開始哭,邊哭邊嚎:
「丞相大人明察啊,草民一無官職二不從商,家中所有皆是長公主在時遺物。」
「長公主清廉,大多銀錢都捐給了軍中,府中實在沒有多余的銀兩,這些年為了養豌豌,草民吃了上頓沒下頓,就連逢年過節入宮面圣,想買幅字畫都沒銀子。」
「大人千萬不要偏信小人誣陷,我們家真的不曾貪污啊……嗚嗚嗚嗚……公主啊……求您睜睜眼吧,您這一走,草民和豌豌活得太難了……」
我爹哭得無法自拔,尤其是提到我娘之后,雙手握拳,我真怕他一個受不住一頭磕地上。
謝槐被哭得頭大,抬手揉了揉額頭,招手示意我過去:
「你爹都要哭暈了,你不去勸勸,我還等著提親呢。」
我呆呆看著謝槐:「你不是馬夫嗎?」
謝槐面色坦然,目視前方:「我什麼時候說我是馬夫,是你自己傻,你能怪誰。」
我覺得他說得有理,點點頭:「你怎麼這樣就來了?看這架勢像是要抄家一般,瞧把我爹嚇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