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
我也不知道這個人在門口究竟站了多久,也不敢扭過頭去把這個人給看清了。
我很清楚,我只要一扭頭,撲在我背后的小鐵梅肯定一口就把我脖子上的筋給撕下來了。
她個子矮,夠不著我的要害,這才一連撕咬了幾下,都沒有給我造成致命傷。
我可不能把我的脖子扭送到她那張尖嘴底下,讓那四顆尖利的門牙去撕咬。
我在心里暗暗數著,這個人要從門口走過來,至少要五步。
在這五步之內,小鐵梅可以把我的脖子給一口口啃斷了,她再給我來個兩三下,就要得逞了,但我比她更快,我把菜明的脖子像擰雞咯咯草一樣擰下來,只需要手上再使一把勁兒。
我要在小鐵梅把我的脖子啃斷之前,把菜明給解決了,然后把小鐵梅從我的背上甩下來,我做完這兩步,這個人還有三步要走,才能到我的跟前,我還有機會逃走。
我已經沒有余力再對付一個“人”了。
那個時候,我已經糊涂了,我擰菜明的脖子,是要他把從我身上摘走的大羅馬表還給我,可我現在跟他挨得那麼近,都沒有從他身上聽到大羅馬表走動的沙沙聲,我就知道這個表肯定不在他身上,他肯定是趁我被砸暈的那會兒,把這表給藏到只有他自個兒才知道的地方去了,我把他給掐死了,我就永遠也找不到這表了。
但我已經沒有時間多想了,我再想下去,小鐵梅就把我的脖子給啃斷了,門口站著的那個也不會永遠站在門口不動,等到他動了,我再動手,那就晚了。
我的手上開始使勁兒,我看到菜明的眼珠子突出來了,他的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,就像擰雞咯咯草一樣,小鐵梅瘋了似的在我背后一邊撕咬一邊發出凄厲的尖叫聲。
門口站著的那個“人”終于動了。
我也真是糊涂了,我既然已經想到了,門口站著的那個,跟菜明和小鐵梅是一樣的東西,我怎麼還把他當成人,居然去算他從門口到我跟前要走幾步。
我看到門口的那個“人”一動,我的心里就后悔了。
那個“人”根本就不是用走的,我甚至連他有沒有腳都沒有看清,只覺得影子一晃,剛才還在門口站著的那個,已經到我跟前了。
我知道我已經沒戲了,可我的手仍然在使勁兒。
我已經不想要回我的大羅馬表了,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,就是把菜明——不管他是人還是黑相公——我先給他掐死了再說。
我甚至還聽到小鐵梅尖著嗓子叫了一聲,我聽出來了,她叫的是“五老爺救命”。
緊接著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。
我這一次醒來,腦袋后面痛得越發厲害了。
我的后腦勺先被菜明砸了一石頭,腫起一個血包,現在同一個位置又挨了這麼一下,雖然不是石頭砸的,卻比石頭砸得更狠,就連那個血包都砸得凹下去了,痛得我連睜眼的勇氣都沒有。
我勉強把眼睛扒拉開一條縫,發覺我仍然還在這個小飯店里頭,還是坐在我先前坐的那個凳子上,只是這小飯店突然亮堂了不少,我一睜眼,就被光線刺激得直流眼淚,眼前的人影看上去模模糊糊,我隱約看得出站著的那兩個是菜明和小鐵梅,只是看不清他們的臉現在到底是不是變回了人樣子,可在他們后面,那個坐在一把椅子上的人影子,我卻是完全看不清了。
我只憑直覺感覺到,他就是剛才站在門口的那個“人”,也就是小鐵梅管他叫五老爺的那個。
這個人就是段毛子。
我強打起精神來。
五老爺說:“醒了?”我點了點頭,我的頭疼得要死。
五老爺說:“你干啥要找菜明拼命。
”我說:“他摘了我的大羅馬表。
”五老爺說:“一塊表,值得你去殺人?”我閉著嘴不說話。
我不想說,那是我的小叔叔留給我的唯一的遺物。
五老爺說:“菜明哪——”菜明說:“哎,五老爺。
”五老爺說:“你把表還給人家。
”菜明說:“哎,五老爺。
”我看得出來,菜明很怕這個五老爺,小鐵梅還在那兒嘰咕了一句,菜明連個屁都沒有放,就走到屋子外頭去,過了一會兒走進來,兩只手上都是泥,把一堆表嘩啦嘩啦倒在我的跟前,說:“你自己找吧。
”我根本不用找,光聽聲音,我就知道哪塊是我的。
那些表大多數都不走了,它們都是靜悄悄的啞巴,還有幾塊雖然在走,但那聲音卻是有氣無力的,只有我的小叔叔給我的大羅馬表,它的輕巧有力的沙沙聲,就跟唱歌似的,哪怕被藏在一堆表里頭,我也能一下子把它給聽出來。
我閉著眼睛摸到那塊表,有機玻璃的表面上裂了一個小口子,正好在十二點的上頭。
我用手指頭摩挲著破損的表盤,把表鏈子上的泥巴給擦了擦,把這塊大羅馬表貼在我的耳朵上,聽它沙沙沙地唱著歌往前跑,不知道為什麼,我的眼淚就要下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