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
趙副官在前面開車,裝聾作啞的一把好手。
梁熠說:「三分格局是定了,但西北還有變數,何況……」
他睜開眼看我,似笑非笑:「你覺得一個華東就夠了嗎?」
我脫口而出:「你想要北方?」
他沒說話。
我又自行否決:「不對,賀峻好色庸碌,北方指日可待,你想要的,其實是西南?」
窗外景色飛一般地后退,融成色彩模糊的線條。
我就望著這樣快速變化的景物,輕輕問:「你想要西南,那你為什麼不娶程玉瑯?」
梁熠伸手摸摸我的發頂,說:「卿卿,你變聰明了。我想要北方,也想要西南,而我最想要的,是一箭雙雕。」
這句話簡單,信息量卻太大。
我一時無法言語,沉默地望著前方。
梁熠將我的腦袋按在他肩膀上,他的呼吸就響在我頭頂。
我是真的困了。
早晨起得太早,跟程玉瑯打機鋒又太麻煩。
舞臺歌聲喧嘩吵鬧,以及,盡管我不愿意承認,但在梁熠身邊,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。
我半夢半醒間,忽然聽見梁熠的聲音,忽遠又忽近,仿佛是我的夢境。
他說:「卿卿,我希望你聰明,明白自己應該始終站在我的身旁;我又希望你不要太聰明,太聰明的女人心思多,活不久。」
22
醫院確認我懷孕兩個月的時候,我正在安排劇場在西南地區的演出。
趙副官觀察著我的神色,我自然表現得喜上眉梢。
然而我心里清楚,這個孩子不能留。
梁熠以為給了我資源和人脈,我就得對他感激不盡,心甘情愿做他的金絲雀。
簡直是笑話。
我手指無意識地捏緊,卻帶著溫柔的笑意問趙副官:「督軍知道這個消息了嗎?」
趙副官說:「還沒呢,想讓您親自告訴他。」
自鳴鐘響過十一聲,梁熠才回了家。
他帶了個小男孩回來。
小男孩有一雙彎月似的眼睛,讓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
我裹緊外套,倚在門邊笑吟吟問他:「怎麼,你的私生子?」
梁熠松了松衣領,似笑非笑,話里有話,「比我的私生子還重要。」
疏星幾點,夜幕低垂。
他的墨色軍裝,比星夜還深沉。
只我們三人站在院里,若是旁人來看,大約像一家三口。
我問:「那比你的親兒子,誰更重要?」
梁熠眼神亮了一瞬,大步向我走來,低頭問我:「結果出來了嗎?」
我笑著挽起他的手,輕輕撫摸他臉頰,「阿熠,我們要有孩子了。」
一連幾月,梁府上下都沉浸在要有小主人了的喜悅氛圍里。
就在我懷孕三個多月了的時候,程玉瑯出事的消息傳來。
外界只知道從前在交際場活躍的程小姐突然閉門不出,卻不知道個中緣由。
但梁熠告訴我,賀峻強占了程玉瑯。
「他也太荒唐了。」我喃喃。
梁熠目光陰沉,「他荒唐?沒人比他更精明。」
我立刻反應了過來。賀峻未必那麼好色無恥,他非得強迫程玉瑯,無非是想借女孩子的名聲逼迫程鴻光把玉瑯嫁給他。
畢竟,程鴻光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。
「他的算盤珠子打得太響了。」
梁熠推開窗,望著窗外噼里啪啦的大雨。
時不時有紫色閃電劃破天穹,轟隆隆的雷聲里,梁熠慢慢開口:「可惜他螳螂捕蟬,黃雀在后。」
雪亮的閃電照得他臉龐狠厲,我感到一絲心悸。
事態的發展,似乎出乎了我的預料。
梁熠雷霆之勢,親自去了一趟西南,把那天帶回家的小男孩送去了程家。
一同帶去的,還有親緣鑒定書。
我才知道,原來小男孩是程鴻光流落在外的骨血。
程鴻光自己都不知道還有過一個兒子,這麼大的一個把柄卻被梁熠攥在了手心。
聽說,他養了這個小男孩好幾年,一直不為人所知。
這是如何的心思深沉。
他臨走前對我說:「卿卿,我拿北方,給你做聘禮,好不好?」
我說好。
他又說:「你的仇,我替你報了,好不好?」
我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,愣在了原地。
徹骨的涼意從腳底一直漫上心口,我站在初夏溫熱的空氣里,卻覺得置身曠古的冰原。
他知道,原來他什麼都知道。
梁熠整整衣領,轉過身來撫摸我的發頂,低聲說:「卿卿,你該學著做一個好妻子,好母親。我會給你一個安穩的家,就像你從前的家那樣。」
他小心避開我微微隆起的肚子,伸手環住我肩膀,將我抱進他溫暖的懷抱。
「卿卿,你信我。」
我的手指頓了又頓,半晌,才攀上他勁瘦的腰。
我聽見他的心跳聲,咚咚咚,響在我耳邊。
我該信他嗎,我問自己。
23
我懷孕第四個月,正值酷夏,程鴻光邀我和梁熠去西南避暑。
我不清楚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麼交易,但我知道,有一支來自西南的軍隊,悄無聲息進了華東與北方的邊界。
賀峻走了一步險棋。
這一步棋,走得好了,是無上的權柄。但他沒有料到,梁熠珠玉在前,程玉瑯不愿意委身于他。
退一萬步說,即便程玉瑯愿意嫁賀峻,但程鴻光也絕不會同意。程鴻光是個名震西南的主兒,有手腕也有城府,一定會為自己的女兒籌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