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」
程鴻光卻說:「梁督軍,我把話說到這個份上,已經是豁出去臉皮不要了。你不能再拖延我,必須給出一個答復。」
梁熠不理他,側臉看向我。
他目光幽深,眼珠比寒夜還黑。
我從他的沉默里讀出了某種預感。
我不知道,此刻我的臉色是不是煞白得像紙。
在他沒開口之前,我按住了他的手,「我肚子疼,我想回家。」
我說話都語無倫次了,聲音有點顫抖。
多好笑啊,說出來都不會有人相信吧。
在這種時刻,我的靈魂仿佛升到了包廂上空,俯視我坐在梁熠身側,孤立無援的樣子。
那個聲音在喋喋不休。
多可憐啊,云卿,你別做一份徒勞的掙扎。
你再掙扎,也左右不了他的心意。
他野心勃勃,你只不過是他偶然感興趣的獵物。
你憑什麼,憑什麼和家國天下去爭。
你爭不過,又何必央求他?
不要放低姿態,不要這樣可憐。
我握住梁熠的手臂,搖了又搖。
梁熠看著我,卻仍沒說任何話。
沒有安慰,也沒有從前溫柔的目光。
我想我是明白了。
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。
我居然笑了一笑,松開握住他小臂的手,推開椅子站了起來。
刺耳的嘎吱聲響起,是椅腿摩擦地面的聲響。
我努力平穩著呼吸,帶著笑,聲音卻是克制不住的尖利帶顫:「程老這番說辭,有真情有利益,我都要被您說動了,何況梁熠?但您冠冕堂皇,實際自私惡毒。您可憐女兒遭遇禍事,為什麼不考慮我有孕在身?您逼迫梁熠棄我娶程玉瑯,又和賀峻逼迫程玉瑯有什麼兩樣?」
程鴻光臉色陰沉。
我又笑了,「啊,是我沒想清楚,您今天這些話,可謂考慮周密。若能說動梁熠娶程玉瑯是最好;若不能,氣得我大動胎氣也是功德一件。我若小產,梁熠便沒有后顧之憂,可以歡歡喜喜娶程玉瑯進門。」
他還沒來得及開口,我一拍桌子,哈哈大笑:「您如意算盤打得真好,看來您過去幾十年害的人命,不僅沒教會您積德行善,反而讓您愈加猖狂,無所顧忌。」
梁熠寒聲喊我名字,「卿卿!」
是警告的意思。
我正在氣頭上,順勢扭頭看他,笑:「梁熠,梁督軍,您還在等什麼?偌大的西南,根基深厚的勢力,他要拱手相讓,你為什麼不立刻接受?莫非你還有那麼絲人性,在猶豫要怎麼彌補我?」
滿堂吊燈華彩里,我臉色煞白,唇上丹朱嫣紅,仿佛怨鬼,「你讓我做你的姨太太已經是天大的恩寵了不是嗎?你不是要羞辱我嗎?很好,你的目的達到了!我不怨程鴻光,也不怨程玉瑯,我要謝謝他們,謝謝他們讓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!」
我打開門,摔門而去。
梁熠沖出來追我,腳步急切。
程鴻光在身后,是冷冽憤怒的一聲:「梁熠!」
腳步聲停住了。
我沒有回頭,卻已經淚流滿面。
他說過的,他說他錯過了我十年,說他不會再放手。
可他,終究還是放手了啊。
25
我要司機送我下山。
西南的夜涼得像能沁出水,我跌跌撞撞下車的時候,才意識到自己離開得太氣勢洶洶,忘記帶上我的披肩。
我來之前,還特意裝扮,一身曼妙旗袍,大朵大朵艷麗牡丹,比西南風情更熱烈。
回來的時候,我神氣全無,像只斗敗的公雞。這一身斑斕鮮艷的旗袍,是灰溜溜的尾羽,仿佛一個明亮刺眼的笑話。
我頹然地坐在沙發上,沒有點燈,也忘記了關門。
那一刻的崩潰尖銳,耗盡了我的力氣,我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思索任何事情。
月光透過窗臺照了進來,將我的影子拉得孤長。
我覺得冷,這種冷,是從心口漫上來的。
就好像茫茫四野,只有我煢煢孑立。
仿佛感受到我的孤單沮喪,寶寶在我肚子里,不輕不重地踢了我一腳。
我突然驚醒。
我站起身,打開電燈,穿上針織外套。
明亮的燈光流瀉一地,針織外套溫暖的觸感仿佛母親的懷抱。
我喝下一杯熱水,周身仿佛回了些力氣。
我握著水杯,慢慢把思緒從情緒的泥沼里抽離出來。
我意識到,這一次鴻門宴,于情感上,自然是我的失敗;但對我的復仇計劃來說,卻指向了另一條可能的道路。
這確是一個局,我卻未必是待宰的羔羊而已。
誠如我質問程鴻光那樣,他要的是挑撥離間,而他也的確做到了。
但我真實的憤怒和悲傷,卻同樣可以成為一種迷惑人心的假象。
程鴻光以為我和梁熠徹底翻臉,一定喜不自勝。
那麼,一個自以為勝券在握的人,有多少情緒漏洞可以讓我鉆呢?
這件事情的關鍵,在于梁熠。
一想到梁熠,我的心口就開始疼。
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,不許沉溺兒女情長的傷感。
是,他不愛我了,他覺得江山比我更重要。
但,只要他對我還存有一絲愧疚和憐惜之情,我就仍然可以利用他,完成我的復仇計劃。
他曾經說過,他來幫我報仇。
可是,他大約不會對丈人下狠手了,那麼,這個計劃就讓我來完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