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兩邊都押寶的好處是,封賞他的旨意很快傳來,「戴罪立功」的帽子一戴,除非傅玠徇私枉法,否則還當真動不了他。
聽完旨意,傅玠眸光微凜,隨即安撫我。
「你且放心,今日殺不成魏照行,但總有一日我能尋到他的錯處。」
哪怕傅玠有心鏟奸除惡。
這人間也免不了有魑魅魍魎橫行。
我心情郁結,沒想到魏盈月聽說之后,居然卻撫掌大笑。
「是麼?我哥哥竟還有這般本事?果真是我小瞧了他!」
「萃儀姐姐,你讓我去見哥哥吧。今日之后,我魏盈月還是要仰仗哥哥才能活呢。」
我覷著她姣好的眉眼,在心里重重嘆氣——你重傷時,魏照行對你不聞不問。你又怎能將前途托付在他身上。
既然勸不動,那就不必再勸了。
我讓蔻蔻安排他們兄妹見面。
也不知道魏盈月打的什麼主意,和魏照行會面之前,她穿了件最端莊的衣裙,又讓蔻蔻給她化妝。
隔了一丈的距離,我瞧見魏盈月對著魏照行,笑靨如花。
幾聲撒嬌后,就如乳燕投林一般,伏進哥哥懷里。
仿佛九死一生之后見到哥哥,是她此生最開心的事情。
小丫頭,還是在犯傻啊。
我不忍再看下去,牽著蔻蔻的手,欲轉身離開。
卻不料,魏盈月突然掙開了哥哥的懷抱。
下一瞬,魏照行突然弓起身體,跌倒在地。
他身上那件青色長袍已染上斑駁血色。
而扶著他的妹妹。
卻毫不猶豫地揚起手,再一次將手里的匕首捅了下去。
我心里重重一跳,拎著裙擺就跑過去。
只聽魏照行喘著粗氣,痛罵:「盈月,我是你哥哥啊!是最疼你的哥哥,你怎麼能……」
可是魏盈月卻又將匕首往里推了三分。
在魏照行的慘叫中。
她笑著說:「是啊,你是最疼我的哥哥。你說的每一句話,我都記得。」
「你告訴我,失了貞潔的女人,就不配存活于世。我覺得極有道理。」
「然而我轉念一想,推我入火坑的, 不正是哥哥嗎?」
「那我和哥哥一起死, 不也是合情合理?」
黃昏日暮,赤紅色的霞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。
她胸脯劇烈起伏,背后的蝴蝶骨隨著粗重的呼吸而開合, 像極了要振翅欲飛的蝶。
我將魏盈月攬入懷中。
還未開口,淚水已經奪眶而出。
「不怕。不怕……以后, 有姐姐保護你。」
可是魏盈月卻赧然一笑:「只怕讓姐姐失望了,我吞了必死的毒藥。」
我胸口一陣酸痛。
總算知道蔻蔻發現魏盈月藏在枕下的藥粉是什麼了。
我們主仆兩人商議半日,最終決定不要打草驚蛇。我調配了色味相似的香粉, 調換了那包藥粉。
魏盈月不會死的。
尋死這樣的傻事, 做一次就夠了。
她會睡很長的一個覺。
等醒來時,她會出現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小城。
她的人生會重新開始。
不會再有人耳提面命要她賢良淑德。
只有一幅空白的畫卷,任她信筆涂抹。
24
正元五年十月, 我與傅玠成婚。
世人津津有味地咀嚼著我以二嫁之身嫁給攝政王的風流韻事。
甚至還有傳言說我是千年修行的妖邪。
聽見這般離奇之事,我和傅玠在枕衾之間笑了半夜。
最后, 他撫著我的頭發,笑道:「哪是什麼妖邪。」
「有的只是真心實意,日月可鑒。」
正元六年, 韓家被平反, 我逝去的父母兄長皆被追封。
正元七年, 我興辦女學, 將那「未嫁從父、既嫁從夫、夫死從子」的道理痛罵了個徹徹底底。
不少言官紛紛上書, 指責我妖言惑眾。
傅玠卻一臉無辜:「她說得有理。」
「向來只有我從她,沒有她從我的道理。」
于是滿城皆知, 攝政王愛妻如命, 畏妻如虎。
正元八年, 蔻蔻也嫁了。
傅玠陪嫁了八十八抬嫁妝, 總算從丫頭嘴里「買來」一句。
「其實王爺也是極好的。」
正元九年, 西南某城上供了幾匹精美絕倫的絲絹,我愛不釋手。朝廷撥款, 于是那間名為「盈月坊」的織坊越發生意興隆。
正元十年, 皇帝大婚,傅玠辭官歸隱。
十七歲的帝王已經跟他一般高,卻還是扯著他的袖子不撒手。
被傅玠氣急敗壞,在額頭上一點:「總躲在我身后, 你何時才能長大?」
「何況我為你打下這太平盛世, 受了多少累,還不讓我歇一歇?」
皇帝卻嗤之以鼻:「不過是有了自己親生骨肉,就不想管我這個半路撿的孩子罷了。」
被戳破心思,傅玠那素來涼薄的臉上, 終于有了點不好意思。
可他很快又牽起我的手, 鄭重其事:「這個孩子我們必須好好教。」
「萬一他似我這般狡詐,那就不好了。」
正元十三年, 京外開了家香粉鋪子。
人人都說,老板娘人雖美,脾氣卻極大。鄰居每日都能聽見她吆喝自己的夫婿干這干那。一會兒挑水, 一會兒劈柴,還要幫她搬運藥材,爬上爬下。
有人替她的夫婿抱不平:「你身為夫君, 就是她的天,她怎能使喚你!」
那夫婿卻一臉得意。
「山野莽夫,你懂個啥?」
「什麼天不天的。」
「這是我夫人愛我力氣大。」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