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我摟住陸璟的腰,隔著那一層薄薄的布料道:「阿璟,我好累,我想回去休息。」
「好,我們回去。」
他打橫抱起我。我把大衣往下拉露出臉,雙手環住他的脖子,靠在他肩上,閉眼叫他,「阿璟。」
他抱著我一步步走得又快又穩當,「嗯。」
「我是不是很重啊。」
「沒有,你太輕了,平日應該多吃點。」
我笑了一聲,「騙子。我小時候練了這麼久的武,比一般的書生還有力呢。」
「那也還是輕了些。」他走得好快,轉眼已到了我的房間,一腳踹開門,把我小心地放在床上,又欲轉身,被我一把拉住袖子。
我盯著他,難得示弱,「我有些怕。」
「我去關門。」他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,把門關了再折回來。
我已經把自己縮進了被子里,只露出一張臉對著他。他坐在床邊,也看著我。
他今日穿著一身鵝黃的裙子,真好看。
「不是想休息嗎?」他見我盯著他,面色有些不自然。
我眨了眨眼,「有些怕,睡不著。」
睡不著,但是想找個地方藏起來,美其名曰休息。
他揉了揉我的發頂,手似乎在微微顫抖。「沒什麼好怕的。」他輕聲道,「陳容來了,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的。」
今日他和陳文玉帶著楚念巧要往后門走,誰知沒走幾步她就突然發起瘋來大喊大叫「不要把我送走」,也就引來了一直在后院附近徘徊的陳查的家丁。陳文玉見那人長得人高馬大,當機立斷拉著陸璟先跑路了,還振振有詞:「真是好言難勸該死鬼!我們先把陳大哥他們接回來再說。」
陳容他們幾個那會兒其實已經到鎮子口了,因而兩方碰上后就急忙趕了過來。
「但還是來晚了。」陸璟拉住我悄悄伸出被子的手,無比懊惱,「抱歉,江魚,抱歉。」
我晃了晃他的手,「沒關系,錯又不在你。」
「我只是,有些害怕。」
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我是女兒身,我該怎麼辦呢?我是不是要和別的姑娘一樣,與男子成親,相夫教子,三從四德,一輩子囿于深閨,再也當不了大夫?
陸璟勾了勾我的手指,聲音放得極輕:「怕什麼?」
我想了想,道:「我怕嫁人。」
怕得要死。
「無妨,」陸璟盯著我,一字一句道,「也可是我嫁你。」
我一下有些羞惱,「我何時說過是你了。」
他輕輕笑了一聲,「是沒說過。」
我別開眼不去看他,又聽他說:「但我是愿意嫁你的。」
這人好煩。
耳根子熱得快融化了,我拽了拽他,「上來。」
「做什麼?」
我想任性一回,「陪我睡覺。」
他不動彈,只說:「我很臟,江魚。」
我起身,湊過去吻了吻他的下巴,「陪我睡一會兒,我害怕。」
他幽幽地盯了我半晌,嘆了口氣,上床將我虛虛摟在懷里,「睡吧。」
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縮在他懷里,已經有些犯困時聽到他說:「我白日總是不敢碰你。」
我含糊地應道:「那夜里呢?」
他輕輕地回答像是從天邊傳來,「在夢里。」
夢里,夢里有什麼呢?
不過是小時候看著小姑娘們跳皮筋,而我坐在門口看醫書,又或是在一堆漂亮的衣裙中,我只能選擇適合練武的短裝。
我其實不后悔,因為我確確實實喜歡當大夫。
只是,會有那麼一點遺憾罷了。
我就這樣窩在房間睡了兩天,醫館也關了兩天。陸璟一點也不嫌棄,頓頓做了飯菜送進來,必要時還要陪我聊天解悶。外面發生了何事我一清二楚。陳容正巧當上了大理寺卿,帶人抓了陳查一家,也把瘋瘋癲癲的楚念巧關了起來。
陸璟說其實那日看到的人不多,而且現在街頭巷尾也少有人議論我的身份,大多還是在罵陳查一家的,而楚念巧因為身份原因,少有人知道她的來歷,最多只會唏噓一句「竟成了瘋子」。
但我還是不敢出去。
有不少人想見我,我都讓陸璟一一拒了。
我在當逃兵。
直到第三日,陳容托陸璟轉交給我一樣東西。
一把同心鎖,上面刻著「梅」。
16
陳容本想約我去月老廟旁的那條河見面,我不愿出門,就改到了醫館前堂。
他來時我有些恍惚。
在此之前,我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。他是個清秀書生,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。而眼下,近十年光景,他已經是個大理寺卿,周身的氣度都不一般了,讓我很難將他與記憶中的文弱書生重疊起來。
陳容見到我也不太敢認,抿了口茶,斟酌許久才嘆息般道:「你長大了,魚兒。」
說老實話,這些年我對他有怨恨,尤其是在陳姐姐出嫁后他上京趕考,除了回鎮上一次把家里人接過去,就再也沒回來過,我便下意識地認為陳姐姐的死他有一半責任。
然而他這麼感慨了一句,我就回想起黃昏時我在河中玩,他們二人坐在河岸旁,林間偶有鳥聲傳來,被風吹散如情人呢喃。
怨恨什麼呢?怎麼怪,也怪不到他頭上。畢竟他高中回來,陳姐姐已經一縷香魂不在。
陳姐姐曾與我說,她是自愿嫁過去的,因為她的兩個弟弟需要念書。
我爹與我說,這不是自愿,這是被迫,她自欺欺人是自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