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「大師,我之前從未見過你。」
藏僧垂眼靜默。
「第一次見面,你手捧骨灰盒爬千層階梯,不遠萬里,前來拜訪。
那時,你身后也跟著這位老人。」
他手指的位置是老管家,那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睛,還在高度戒備地盯著這里。
秦銘微微瞪大了雙眼,「大師,我可以肯定我是第一次來這里,雖然我參加過不少葬禮,但是除非至親,否則我不可能——或許,您見過家父?」
藏僧平靜地聽他說完,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看著他。
教人無法不相信他的話。
「秦先生,你我確實見過,不過,是在貧僧夢中——說起來荒誕,但近日貧僧每當三更天入定時,總會反復做同樣的夢。
您在夢中親口告知貧僧您的名諱,來此地之前您花費不少功夫打聽,在貧僧云游歸來的隔天,您就親自上門了。」
藏僧準確無誤地報出了秦銘的名字和生辰八字。
「你種因,既得果。貧僧也在琢磨,為何會夢見那樣的情景,好似真切發生過——但今日一見,您比夢中要看著年輕許多。」
秦銘下意識順著他的話問出來,「夢中您見到的我多大年紀?」
「約莫有二十七八了。」
「……大師,您看到的是未來?您的意思是,十年后我會有至親逝世?」
藏僧搖頭。
「無法窺探,不可說,不可見。」
「貧僧無意占卜窺天命,也并非售賣延年益壽的法子,我也不知,那是過去,還是未來。
你曾于夢中問貧僧,問人可有輪回轉世,問善惡對錯佛祖如何界定,你問殺人者可會墮入無間地獄。
你問貧僧地上的活人要做多少功德,才能抵消死人的罪過,才能求得上天的原諒。」
秦銘訝然,「夢中的我,是想要給那位去世的人求上天堂麼?」
藏僧微微笑了,他面上表情難得復雜。
「不,您說,您只想為那人求一個來生。」
「……那人是誰?」
「無法窺探,不可說,不能說。」
「過去無可挽回,未來可以改變——雖然不知現在是何種情況,既然貧僧現在見到了你,那就說明現在還是處于可以改變的狀態。
只是秦先生,貧僧不得不說,這局無論如何看,都是一場死局
——無 法 改 變
言盡于此,貧僧還有事情,就不多耽擱您的時間了。」
藏僧最后合掌,朝秦銘頷首,轉身離開了。
這回輪到秦銘想叫住他,可是藏僧雙鬢斑白,腳程倒快,眨眼間已無影了。
老管家等人快步走上前來,殿內僧人們紛紛雙手合掌,表示老僧已吩咐了不許人打擾。
我暗戳戳湊上來,拉了拉秦銘的衣袖。
「那僧人同你說了什麼?」
秦銘看起來魂不守舍的,問他他只搖頭,「沒什麼,奇奇怪怪的……」
老管家擔心地摸了摸他額頭,「不會是給下降頭了吧?」
之后老管家帶著我們急匆匆回到酒店,找了十幾個醫生輪番看了一遍,又找了幾個喇嘛檢查有無問題。
幸好秦銘什麼事也沒有,但是老管家還是不放心,勒令他這兩天先在酒店待著,后期觀察沒問題了才準放行。
39
隔天清晨,我聽著門外秦銘嚷嚷著無聊,跟老管家軟磨硬泡,又是撒嬌又是懇求又是耍無賴的,十八般招式用了個遍。
——然后通通被老管家冷漠駁回。
隔著門板都想象得到那孩子撒嬌打滾哼哼的樣子,就和以前一臉期待地露著顆虎牙跟我求作業一樣——光是想想,都很可愛。
沒想到秦銘竟然還有這麼反差萌的一面。
要知道,自從補習之后他不再抄我作業,想繼續看他撒潑打滾有多難!
我一面笑瞇瞇偷聽,一面鋪開畫紙,開始調色
——我這間房的玻璃窗外,是雪山。
出來的這些天,我神清氣爽,再無噩夢纏身,前幾日的日照金山,我動心起念。
等我撂下筆伸懶腰的時候,旁邊突然冒出一個聲音——
「小同桌,這是「日照金山」嗎?」
我當時嚇得一激靈,差點從凳子上栽倒
秦銘眼疾手快扶住我。
我一進入畫畫狀態,就容易陷進去,忘記周圍的人和事。
在我渾然不覺的時候,秦銘搬了個凳子,撐著下巴看我畫畫。
我畫了多久,他就靜靜看了多久。
特別安靜,乖乖地在一旁,也不打擾我。
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摸過來的。
我愣愣地點頭說是,秦銘眼睛也不眨地盯著我。
過了會兒,他突然說。
「小同桌,這回你沒哭。」
「——等等誰告訴你畫完畫必須哭一場啊啊啊!!」
他兀自伸出手,似乎是想要觸摸畫上的雪山,但沒有放上去,遙遙地停在半空。
「這幅好看。」
他突然說。
「我更喜歡這幅——不過我不是說那一幅不好看啊,也挺好看的,就是、就是這幅看著更敞亮,那幅……」
「《天上月》太壓抑,太陰沉了。」我補充。
還未等秦銘發表什麼意見,我指了指這幅,「你喜歡?那我畫完送給你」
秦銘眼睛都亮起來了,「真的?」
然后像個得到心儀玩具的小朋友,愛不釋手地左瞅瞅,右瞅瞅觀摩這幅畫。
「我一定要把它掛在最顯眼的地方,我要掛我房間。」他立刻做出判斷。
「對了小同桌,這幅畫叫什麼名字?」